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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四十八章（第1页）

第48章第四十八章

贾芸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一到院外，只觉浑身松快，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他紧紧攥着袖中的药材包——如今这礼倒不必送了，正好带回去还给倪二，再买些酒菜谢他——脚下生风般往外走，心里对那位不认识的五姑娘充满了感激。

院内，凤姐似笑非笑地看向怜春：“五丫头今日倒肯开口了？”

怜春微垂眼帘，轻声道：“我见他求差事心切，想着或许是个肯做事的。若能帮上嫂子一二，也是好的。是我多嘴了。”

凤姐笑道：“这有什麽。你眼光倒准，这贾芸瞧着是比那些纯纨绔强些。罢了，我还要去议事厅，你且坐坐？”

怜春起身告辞：“不打扰嫂子正事了。我也该回去了。”

凤姐也不多留，命平儿好生送出去。

却说贾芸领了差事，兢兢业业，每日早出晚归，监督花匠修枝培土，清扫落花，将那桃林打理得焕然一新。这日，他正在林中指挥两个小厮搬运花肥，忽见一个穿着水红绫子袄儿丶青缎背心的丫头匆匆走来，手里拿着块手帕，似在寻找什麽。

贾芸见那丫头生得细巧干净，眼秀眉清，便停步笑问：“姑娘找什麽？”

那丫头擡头见他，脸一红，道：“丢了一块绢子，许是方才路过时掉的。”

贾芸便命小厮们留意寻找。不多时，果然在一株桃树下寻得一块簇新的手帕。那丫头接了，喜道：“正是这个！多谢芸二爷！”

贾芸微怔：“你认得我？”

丫头抿嘴一笑：“这府里谁不认得芸二爷？如今管着这片林子，整治得这般好，连老太太前儿都夸呢。”

贾芸见她口齿伶俐，说话爽利，不由心生好感。

小红回到怡红院，便听见里头宝玉要茶吃，看了看四下无人，秋雯丶碧痕都不在院子中，便进了里屋给宝玉倒茶。

出来是恰好遇见了秋雯丶碧痕擡着东西回到院子，碧痕一看面色阴沉指着屋子问道：“你在屋里干什麽就在这。”小红顿时委屈：“我怎麽能在屋里呢，是我的手帕掉了，到後园子来找，不想二爷要茶吃，姐姐们又都不在，我刚给二爷倒完茶，姐姐们就回来了。”碧痕冷笑一声：“呸，你这个没脸的下流东西，也不拿镜子好好照照，看你配不配端茶递水儿的。”旁边的秋雯也帮腔：“依我看，咱们都散了，就留她在屋里干这个巧宗。”小红低头不敢说话。这时王熙凤派了嬷嬷来找，说是後廊上的芸哥儿带花匠来种树，让她们严谨些，衣服裙子别混乱晒，便走了。碧痕秋雯忙擡着东西去收拾，临走时还瞪着骂到：“还不快走，什麽东西，贱货，躲开。”小红只觉委屈不敢还嘴，去了园子里，对着池子流泪发呆。

怜春出了院门，想着今日天气晴好，不如去园子里走走。她沿着石子漫成的甬路缓步而行，但见园中秋色渐深，枫叶初红，菊花吐艳，另有一番清丽景致。正行走间，忽见前面太湖石後似有人影一闪，接着便听到轻微的啜泣声。

她心下诧异，悄步绕过去一看，却见一个穿着水红绫子袄丶青缎背心的丫头正蹲在假山石後，低着头抹眼泪，肩膀一抽一抽的，甚是伤心。怜春细看之下，认出是宝玉房里的丫头小红。

“这不是小红麽？”怜春轻声问道，“怎麽在这里哭？”

小红吓了一跳，猛擡头见是怜春，忙站起来擦眼泪，勉强行礼：“给五姑娘请安……没丶没什麽，是沙子迷了眼睛。”

怜春见她眼睛哭得红肿，哪里是迷了眼睛的样子，温声道：“可是受了什麽委屈？若信得过我，不妨说说。”

小红见怜春语气温和，神色关切，心中委屈更甚，眼泪又涌了上来，哽咽道：“姑娘……奴婢方才在院子里丢了块帕子，是娘亲给的……回头去找，恰逢宝二爷要茶吃，秋纹丶碧痕姐姐都不在，奴婢便进去倒了碗茶。谁知出来时撞见她们回来，便骂奴婢……骂奴婢是没脸的下流东西，专会溜着眼晴窥探主子，想踩着她们往上爬……”她说到此处，泣不成声，“奴婢真的没有……只是恰好遇上……”

怜春听了，心下明了。宝玉房里的丫头们个个心高气傲，小红模样俏丽，心思灵巧，自然招人嫉恨。今日之事，不过是个由头罢了。她叹口气，从袖中取出自己的绢子递给小红：“快擦擦眼泪。她们那些人，素日便是那样，你也不必太过往心里去。”

小红接过绢子，感激涕零：“谢姑娘……只是这口气实在难咽。奴婢自问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只想本分当差，为何她们总要排揎奴婢……”

怜春柔声道：“这府里人多口杂，难免有是非。你是个聪明人，当知有时候退一步并非怯懦，而是保全自己。你且忍耐些，日後自有你的造化。”她想起原着中小红後来与贾芸的缘分，以及最终得以脱离贾府，也算有个不错的结果，便又道：“人生际遇难测，今日之困，未必不是明日之福。只需守住本心，行得正立得直，便不怕他人闲话。”

小红听了这番话，似懂非懂，但见怜春目光真诚，心中郁结稍解，低声道：“谢姑娘开导……奴婢记下了。”

怜春点点头：“回去用冷毛巾敷敷眼睛，莫让人看出哭过。若她们再寻衅，只管避开便是，不必与她们争执。”

小红应了，又行了一礼，方悄悄去了。怜春望着她消失在花树丛中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这深宅大院之中，哪个不是步步艰难？便是自己，又何尝不是如履薄冰？

此时日头渐高，园中雾气散尽，显出一派明朗秋光。怜春却无心再逛，转身缓步回秋爽斋去了。

而这厢小红擦干眼泪，整好衣衫，刚回到怡红院附近，便见秋纹和碧痕叉着腰站在廊下，见她来了，冷笑一声：“哟，还知道回来？当我们这儿是菜园门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小红咬了咬唇，想起怜春的嘱咐，只低头道：“姐姐们说笑了，我刚去送了东西。”说罢，也不理会她们，自去後院做事了。秋纹碧痕见她竟不接话，倒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悻悻骂了几句，也只得作罢。

小小插曲很快过去，偌大的荣国府依旧按着它的轨迹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