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曦指着书架。
“怎麽了?”
“《孙子兵法》《从优秀到卓越》《影响力》……报刊全是《华尔街日报》《财富》《经济学人》,这书架上都是这些。乔昕语喜欢户外运动和极限运动,但这里一本有关自然和运动的书籍杂志都没有。”
“还有墙上。”宋乾宁注意到了另外一处奇怪的地方,刚刚离得远了没看见,走到近处才发现,书架旁边的墙上挂着许多幅相框。
这些照片几乎都是公司纪念照,似乎记录了一个企业的完整发展历程——最开始的简陋工厂,喜庆的办公楼落成,重要合同的签署,最後是公司上市的敲钟仪式。
“这是同一个人。”辜曦指指第一张照片最右侧的年轻人和最後一张照片上的中年人,“应该是乔昕语的爸爸。”
宋乾宁思考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给梦海拾荒留言:“梦姐好,不好意思打扰你,你还记得小语在澳洲念书时学的是什麽专业吗?”
大概是周末的原因,梦海拾荒这个点也还没睡,她很快就回了消息过来:“商科,小语大学四年加研究生两年念的都是商科,她好像不是很喜欢这个专业,在澳洲还差点退学。”
“她有提过她父母吗?”
“没怎麽提过,只知道她妈妈早逝。”
在书架旁,静静放着一个相框。相比那些看上去大气辉煌的照片,这个相框显得格外低调。木质边框温润,没有毛刺,触手便知,它曾被人珍爱地摩挲观看过千千万万遍。
照片的背後布景是高山白云,画面中央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穿着一件剪裁精良的印花旗袍,长发温柔地挽起,蹲下身搂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的手里还拿着那只玩具熊。
宋乾宁看了许久。他当然知道,拥有这个相框的人,每天都是出自什麽样的心境,观看它丶抚摸它,透过那张小小的丶泛黄的相纸,去思念此刻已不在世界上的那个人。
照片里的小熊看上去还很新,脖子上挂着一个红色的如意结。年幼的乔昕语甜甜地笑着,大概……这是她短暂的人生中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
一切已经昭然若揭。
乔昕语很早就失去了自己的母亲,作为大企业掌门人的乔父望女成凤。他迫切地希望女儿能飞速成长,在未来独当一面,继承他的商业帝国。但乔昕语的兴趣从来都不在财务报表与竞价合同上,她热爱天空丶大海和高山,渴望追逐与自由。
家族责任与自我意志的反复拉扯让乔昕语痛苦不堪,压力倍增,或许是为了解压和缓解焦虑,又或许是为了调节情绪,她迷恋上了能释放最多肾上腺素的也是最危险的极限运动,或许在那些失重的丶极限的丶生死一线的瞬间里,她能够短暂忘掉忧愁,回归最初在母亲怀里的无忧与安宁。
所以,在意外发生丶不幸去世之後,她才要找到那根象征自由的登山绳吗?
“乾宁。”辜曦突然叫他。
他站在书桌前,眼神十分严肃。面前是一个拉开的抽屉,抽屉里放着许多复印的公司文件,如审计报告丶并购文件丶股东会议记录等,大概是乔父让乔昕语学习的内容。但在这些文件的下方,压着一本厚厚的黑色笔记本,辜曦刚刚把它取了出来。
现在,那本笔记本摊在桌子上,翻开的那一页满满当当,用黑色的笔写着重复的丶密集的丶带着泪痕的话语:
“不想活了不想活了不想活了”
“好想去死好想去死好想去死”
“妈妈带我走吧我真的支撑不下去了”
力透纸背。
触目惊心!
两人在微弱的光下仔细地翻阅了乔昕语的日记本。
原来,这个女孩快乐开朗的外表仅仅是一个虚假的外壳,她的日记本像一个阴暗的沼泽,记录了她所有悲伤丶愤怒丶怨恨乃至绝望的时刻。在父亲施加的期待和重压下,她郁郁寡欢,怀疑自己,只能通过极限运动释放肾上腺素让自己稍微好过一些。有时候,她也会写下对母亲的思念,但往往没写几句就会中断,宋乾宁和辜曦都看到了纸上干掉的泪痕。
但是,这本日记乔昕语并不是每天都会写,比起规律的记录,更像是偶尔想起来才会随手记下的零散思绪。宋乾宁翻到有字的最後一页,看见上面写着“最後一次任性啦!妈妈等着我!”
坏情绪如黑云压顶,瞬间笼罩在两人心头。
“也许,我们都错了。”宋乾宁神色凝重。
难道说,那并不是一场意外?
会不会是宋昕语,有意要主动结束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