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愣了下,摇了摇头。
春宵苦短。
江愿眺望着即将亮起的天光,体内某个开关被彻底激活。
在太宰治困惑的眼神里,她捡起一块石头,“砰砰——”两声砸开了旁边潜水店的玻璃门。清脆的碎裂声在黎明前格外响亮。
太宰治手里的铁丝悬在空中,他愣楞地看着穿着法式长裙的窃贼,将昂贵的铂金手链留在柜台,抱着一身潜水装备,干脆利落地钻进了更衣室。
她一下子游得很远,在冰冷透明的海水中,与鲸鲨庞大的身影并肩潜行。她缓缓伸出手,指尖几乎碰到鲸鲨粗粝的皮肤,却在触及的前一刻停住,与她无声地告别。
当巨大的尾鳍最後一次搅动水流,巨兽逐渐没入广袤而深不可测的蔚蓝深处,她才再次探出水面。
岸上的人影已缩成一个遥远的墨点。她依旧迎着太宰治的方向用力挥臂,试图将自由的喜悦遥遥分享。直到力气耗尽,才慢慢往岸边折返。
“哗啦——”
江愿从临岸的海水里冒出头,湿透的褐发紧贴着脸颊,一颗颗水珠沿着浓密的睫毛滚落。她仰起脸,看见了漫天的朝霞和尚未褪尽的星辰。
“好漂亮呀,”她由衷地感叹,“从这个角度看星星,居然是这个样子的。太宰先生,你真的不下来吗?”
见他没有回应,她又兴致勃勃地补充道:“你知道吗?我听说,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夜潜地点,是在密克罗尼西亚的帕劳岛,那里的海里有会发光的浮游生物和黄金水母,像是银河坠落……”
太宰治静静地看着她,表情让她看不懂。他轻声说:“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在找电气白兰?”
江愿後知後觉地摸到发梢挂着一缕海藻,脸颊迅速漫上薄红。她踩着湿漉漉的步子上岸,低头看着自己浑身滴水的模样。脚边已快速积起一小滩水痕,是她莽撞行事的呈堂证供。
她羞涩地冲太宰治笑,挽救自己的形象:“嗯……这样抖一抖就干净了,海藻很干净的。”
“要放弃吗?电气白兰?”太宰治还是问。
江愿摇了摇头,琥珀色的眼睛在黎明前的微光里,亮得惊人。
“我已经做了,最想做的事情了。”她顿了顿,“而且,电气白兰,其实就在Lupin酒吧的隐藏菜单里。我第一次去的时候,酒保先生跟我说过了。”
她看着他,认真又郑重地说:“谢谢你,太宰先生。”
太宰治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即,他像是终于确认了什麽,缓缓地丶深深地笑了起来。
“嗯,”他说,“那太好了。”
许久,他的目光落在她因寒冷而泛红的耳垂上。
他朝她伸出手,掌心躺着那枚由他暂时保管的珍珠耳坠,声音比刚才低上几分:“你的耳环,要戴上吗?”
“诶?现在吗?”
江愿短暂地一怔,低头确认着自己湿漉狼狈的模样,怀疑産生了幻听。但在太宰治那双含着奇异笑意的眼眸注视下,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他真是一个直男啊。”江愿忍不住想。
但不知为何,心跳毫无预兆地怦怦直跳,仿佛身体比意识更先察觉了什麽。
她拨开湿发,微微侧过头,向他露出一侧耳朵。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对方许久没有动作,那份沉默的注视带着一种奇异的灼热,让江愿的耳廓有些发烫。她忍不住好奇地瞥过眼,还未看清他的表情,微凉的触感便落在了耳垂上。
很快地戴完两只,太宰治便立刻收回手,利落地插回了风衣口袋里。
江愿揉了揉冻僵的耳朵,又低声提议道:“嗯,那现在去吃早餐好不好?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法甜,甜点师小姐能做出奇迹般的可颂……”这是一位喝了一夜烈酒丶游出去几公里丶却仍然精力充沛的17岁少女。
太宰治没有说话。
“……”
“饶了我吧,小姐。”最终,他夸张地长叹一口气,慵懒地靠在码头的柱子上,用一种即将魂归天际的虚弱语调说,“我快要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