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蒸腾着升起,玻璃上登时蒙上了层白茫茫的水蒸气。靳钰没脱衣服,凌槿君裸露的皮肤蹭过他棉麻的衣料,是种叫人毛骨悚然的心悸感。热气蒸腾着,像要淹没他的肺,凌槿君艰难地喘着气,叫靳钰察觉到了,“闷?”“……嗯。”凌槿君小声地说:“好热啊,哥哥,这里太窄了。”太娇气了,小孩似的。靳钰将门缝推开了些,新鲜的空气灌注进来,“现在好了?”凌槿君:“……嗯。”洗发水起了白色的泡沫,靳钰平生头一回对付这么长的头发,一时如临大敌,左右往上叠,动作像是在搓袜子。这么反复了会,凌槿君低低笑起来,在这狭窄的热气中十分有存在感,像响在他耳边的鼓声,“不是这样洗的,哥哥。”“应该什么样?”靳钰叫这头发搞得没脾气了,皱着眉,“你每天都这么洗,不嫌麻烦?”“麻烦啊,可是好看嘛。”凌槿君没受伤的手摸上来,指头与他相叠,带着他的手揉着自己的长发,“应该要这样才对。”靳钰心无旁骛,蹙眉专心对付他这头见鬼的头发。手指交叠,烫得像能灼伤他。凌槿君抓住了就不肯放手,等到靳钰洗完了,替他擦干净裹好睡衣,只觉得比在外面奔波一天还累。头发洗完了还得吹,靳钰应该是要把这辈子的耐心都要用完了,将这祖宗伺候好送到床上,他筋疲力竭倒头就睡,第二天起来,这祖宗闷不作死又作了个大妖——这小崽子穿戴整齐地站在门口,竟然是打算去打工了。靳钰看着他,说:“想死?”“……嗯?”凌槿君一愣,茫然道:“哥,怎么了吗?”他满面无辜,不是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是压根就不知道自己错了。靳钰发现了,跟他生气都是多余,这崽子天生缺心眼,跟他较真得先把自己活活气死。“你这样还要去打工?”“啊……”凌槿君回过味来了,完好的那只手挠了挠头,“我其实挺好的。”“你也照顾照顾我们这些做顾客的心情吧。”靳钰面无表情地说:“我要看见给我上咖啡的人是这德行,会举报这家店非法压榨的。”凌槿君像是不好意思,眼神有些飘忽。“打电话,请假。”靳钰冷淡地说:“这段时间禁止出门。”凌槿君负隅顽抗,“可是哥……我请不了这么长的假,店长不会允许的。”“那就辞了。”靳钰不近人情地把话糊了他一脸,“你想怎么?用不用我给你颁个身残志坚奖?打电话,现在。”“我……”凌槿君攥着自己的书包带子,嘴唇又抿起来了。靳钰一看他这种“倔强但不向命运屈服的小白花”表情就头疼,水杯放下叹了口气,“凌槿君,你是成年人了,你得为自己的身体负责任。”凌槿君一怔,像是没想到他突然开始讲道理了,下意识站得笔直,好像个被老师训话的小学生,“我,我很负责啊。”“你负在哪了?”靳钰淡声道:“能每天给自己套身衣裳穿个鞋就叫负责了吗?放着重伤不治,半边都残废了还想去打工,你是什么脑残偶像剧的苦情女主角吗?嗯?”凌槿君下意识想反驳自己还算四肢健全,还没到“半残”那个地步,结结巴巴地说:“可是我,我得赚钱啊。”靳钰没有说话,他现在这个状态,不能拿“钱哪有身体重要”这种假大空的话糊弄他,靳钰也穷过,知道人走投无路的时候哪管得上四肢还剩几个,吃不上饭的时候,去卖血的心都有了。该怎么办呢,靳钰在心底盘算,怎么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待在家里。他忽然问:“你会用电脑吧?”凌槿君一愣,“会的。”“办公软件呢?”“会。”“很好。”靳钰手指敲着桌子,“你愿不愿意替我打工?”凌槿君愣住了,“我,我能替哥做什么啊……”“帮我处理些简单的资料吧。”靳钰说:“都是些琐碎的小事,我正愁没有人帮忙。”凌槿君说:“哥的公司不是有助理吗?”“我的助理也很忙。怎么,你不愿意帮我?”“我当然愿意帮你!”凌槿君很着急地抢了一句,顿了下,又小声地说:“可是,可我……”“不要可是。”靳钰说:“电脑就用我书房里的那台,我会把需要处理的文件传给你。没有固定工作时间,你什么时候做好什么时候休息,我一个月开你五千,怎么样?”凌槿君吓了一跳,五千这个数字对普通工薪不算什么,但对于他这种还没毕业,做得又只是替人打下手的杂活来说就丰厚地有些吓人了。凌槿君说:“哥,我是怕我……怕我帮不上哥什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