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于敏送上直通车,到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林彻窝在沙发里发了一会儿呆,发现这样痛快地宣泄完,浑身上下轻松不少。想起这周还没去看陈昀,便从爸妈那一大摞学生送的月饼里选了一盒低糖的,加上一些水果,然後叫了个车,半个小时後,便来到陈昀楼下。
上周来看陈昀时,见她早已准备好应节的食品,打算给婉如送过去,却还没接到探视的通知,心里很着急。不知这个星期是否有好消息了呢?
林彻猜测着,沿着楼梯拾级而上,来到陈昀的客厅门前,见门关着,便轻轻地敲了敲门:“陈老师,您在家吗?”等了很久却没有回音。
林彻仔细听了里面的动静,确定客厅里没人,便又来到陈昀的睡房门口,轻声呼唤道:“陈老师,您在吗?陈老师?”
等了一会儿,终于传来陈昀虚弱的回答声:“是林彻吧,门没锁,你进来吧。”
林彻推门进去,扑面而来一股风油精的味道,房间里没有窗,只开着床头的小台灯。柔和的灯光下,陈昀正支撑着要从床上下来。
“林彻,你来了?”
林彻一把扶住她:“陈老师,您不舒服吗?您躺着吧,我坐在床边陪您说话。”
林彻帮陈昀多垫了个枕头,她便斜倚在床靠上,摇摇头:“没什麽事,就是昨晚没睡好,今天起来有点头晕,就把今天的补习停了。我没什麽事,休息一下就好,你不用担心。”
“怎麽会睡不好?”林彻看她脸色不对,觉得事情没有那麽简单,便问道,“对了,您这个星期接到通知了吗?什麽时候能去看婉如?”
“昨天,已经去看过她了。”说着,陈昀眉间的愁色更浓。
“是吗,她怎麽样了?”林彻听闻陈昀已经见到婉如,原本很高兴,可是见到陈昀的神色,却又有不好的预感。
“她精神挺好,身体也好,见到我也挺高兴,但是我总觉得她这次冤啊!”说到最後一句,陈昀的语气变得激动,眉头紧皱。
“怎麽回事?”
“这次去看婉如,他们先让我去确认上次上交的赃款,然後跟我说,婉如虽然把非法所得缴清,可是因为她重新担任部门主管之後,没有及时处理那些潜在问题,造成公司的巨大损失,所以还有失职罪!”说到这里,陈昀的眼眶红了。
“我见到婉如,就问她,她说的确是她的责任,该她承担。可是林彻,婉如这次回去是为了收集证据丶举报坏人,怎麽现在就变成是她失职呢?她真是冤啊!”说到这里,尽管陈昀极力控制自己的感情,但眼泪仍然止不住地流出来。
“陈老师,您别着急,别着急!”林彻安慰着她,赶紧拿出纸巾给她擦眼泪,心里已经大致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见陈昀的情绪稍微平复,林彻便安慰道:“陈老师,婉如这次是为了让坏人得到惩处,不得不做出这麽大的牺牲,好在现在她心愿得偿,她心里应该是开心的,您也不要太难过。”
“婉如也是这样说,她不後悔,她现在心里特别轻松,特别安慰。唉,希望是这样吧。”陈昀摇摇头,虽然不甘心,但也只能接受这无奈的现实。
林彻心里也不好受,便道:“陈老师,您先休息一下,晚饭您想吃点什麽,我现在去做一点。”
“林彻,谢谢你!我跟婉如说起你,她说没想到她还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这可能是她这辈子最好的运气了。”陈昀说着,握住林彻的手,百感交集。
“陈老师,您千万不要这麽说。我也帮不上什麽,只是希望婉如能尽快了结那些不好的事情,回到您身边,你们在一起开始新的生活。”
“好,好,希望承你贵言啊。”陈昀点点头,忽然像想起什麽,“对了,她说她也不知道什麽时候能出来,又很想谢谢你,说知道你喜欢钓鱼,让你去找阿明,说她有一根鱼竿一直放在阿明那里,要送给你。”
“钓鱼?阿明?”林彻一时反应不过来。
“阿明是我远房表姐的儿子,婉如的表哥。他父母过世得早,在我们家住过几年,我本想好好辅导他上大学,可他不喜欢读书,高中都没考上,读完职中就出来打工了。唉,整天不务正业,还……唉,我老说他,他嫌烦,就跑出去自己一个人住了。说起来,我有好几年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道这个臭小子现在混得怎麽样。”说着,陈昀拿出手机,“喏,这是他的电话号码。你要是见到他,跟他说,有空回来喝汤吧。”
林彻记了下来,点点头,若有所思。
离开陈昀家时,夜已深。
秋风拂过,将白天的闷热一扫而空,深呼吸一下,只觉满心舒爽。
在陈昀家的竹筒屋巷子附近,连着好几个街口,全是这种历史悠久的青砖老房子,被鉴定为重点保护的历史古迹後,由政府拨款统一修缮。适逢中秋佳节,每家每户门前都挂上红灯笼。此刻一眼望去,整条街道充满古朴的韵味,让人有穿越时空的感觉。
林彻觉得今天脑子里的东西有点多,需要好好地理一理思路。她披上薄牛仔外套,绕进其中一个街口,打算在这片老房子里走一走,再到主道去叫车。
吴婉如被定为失职罪,应该是因为她在举报蔡明辉之前,没有针对永利大股东的三笔借款及时采取措施,导致富源发生重大业务损失。虽然由于当时的副经理和经理助理都是蔡明辉的人,导致吴婉如难以及时处理这三笔业务,但是就算如此,她难道不应该等待时机,等处理好之後再去举报吗?或者至少应该设法撇清她自己的责任啊,譬如她可以以书面形式向蔡明辉建议强制平仓,这样无论蔡明辉最终决定如何,她都可以免责,她为什麽没有这样做呢?
按照何爱华的说法,吴婉如这次完全没有跟何爱华商量,就贸然提前举报,才导致了富源的重大损失,但是此刻回头来看,她这样提前举报,除了给她自己多增加一个失职的罪名,根本毫无好处,这种冲动的作风既不符合吴婉如的处事之道,也不符合正常人趋利避害的逻辑思路。
再深一步去想,这一次吴婉如能把蔡明辉成功拉下马,靠的是找到证据证实蔡明辉向徐家盛借出款项的非法用途,在这种情况下,她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提前举报,或者说,这个举动对于锤死蔡明辉并无帮助,反而令富源遭受巨大损失。吴婉如恨的是蔡明辉,并不是富源,她何苦要为了让富源遭受重大损失,而背上失职的罪名呢?
林彻心中忽然灵光一现:除非,这并非是她的本意!
如果不是她的本意,那她这样做,就是被迫,或者是作为交换条件。难道……
林彻心中浮起一个阴暗的揣测,然後打开手机,里面有刚刚记下的阿明的电话号码。
她并没有钓鱼这个爱好,吴婉如却要送鱼竿,所以她是想要她去钓什麽?
此时恰好走到大路口,林彻深吸了一口气,只觉轻雾散开,眼前景象已经初露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