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表格填写好,她便把卢东升找来交接工作。
卢东升感到非常突然,林彻没办法对他说太多,只说因为有些事情超出了她所能够解决的范围,所以只好选择离开。
卢东升听罢,心下了然。这个部门步步皆利益,身处其中,想要洁身自好,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只是他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内心认可的领导,眼见那一本原本污浊不堪的乱账渐渐变得清晰干净,没想到刚刚升起的希望这麽快就要破灭。
此时此刻,他只感到惋惜丶不舍,还有无助。
林彻自然明白他的感觉,她又何尝不是舍不得,但也只能把几个月的同僚情谊全都转化为临别叮嘱:“部门当前在册的所有业务,从合规角度看都已经没有瑕疵,後续的维护,你只要严格照章处理,就不会有很大的问题。但是,等到新的部门主管到位,可能会有不同的管理理念,你要多多小心,为了家人,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卢东升没说话,眼圈却红了,又感到不好意思,只好偏开视线。
林彻心里也不禁一阵难过,连忙安慰他,两人互道祝福,就此告别。
林彻迅速把办公室收拾好,接着去归还电脑,再回到办公室,电话正好响起,是邹蓉。她让林彻直接到她的办公室办离职手续。
一个员工的离职手续并不需要由邹蓉亲自处理,这一定是何爱华的授意。
林彻边想边敲开邹蓉的办公室。
“我刚在系统里收到你的离职申请,董事长就把我叫过去,要求我以第一优先级处理你的申请,务必让你的离职即刻生效,所有授权立即收回,人必须马上从公司消失。”邹蓉一见林彻,便直言不讳。
林彻听闻,笑一笑,脸上并不见丝毫的意外。
邹蓉虽然并不知道来龙去脉,但她上下打量林彻,心中也猜到几分:“不过,似乎你也并不留恋这里。”
此刻林彻手里拎着一个大纸袋,里面装满各种零碎,说明她已经把办公室收拾好;而她递过来的离职申请表,已经跑完所有其他流程,只差人力资源部的处理意见——她行动如此迅速,可见离职的心意非常坚决。
林彻坦然道:“邹经理,离职的事情,我跟董事长已经沟通过,我离开,对大家都好。”
“明白了。”
邹蓉迅速在离职申请表上签字,然後解释道:“你这个月的工资按比例计算到今天,今年的奖金则根据最低等级的奖金额度丶按全年任职时间的比例计算得出,将在明年4月发放给你。”
“好的。”林彻点点头——这样的处理,非常公道。
邹蓉又递过一份文件:“这是你的离职证明。”
林彻接过细看,这份证明言简意赅,用语中庸,无褒无砭。
她不禁略松了一口气。
“离职证明都是有标准模板的,”邹蓉似乎看出她的担忧,解释道,“没有人打算要在离职证明上为难你。”
“不过,”她接着却话锋一转,“关于你将来求职时的背景调查,董事长的确有特别的交代,总之,你想要跳槽到其他券商,恐怕是很难了。”
林彻点点头,依然面沉如水。
这就是何爱华提出的条件——要求她彻底离开证券行业。
只有让林彻远离这个行业,才能保证她再难有机会利用那些她已知的秘密和人脉要挟他们。
另一方面,一旦离开这个行业,林彻此前所有的职业积累都再无用武之地,她的职业生涯将不得不回到原点。让她承受这巨大的沉淀成本,何爱华也许因此可以得到心理上的微妙补偿。
林彻却觉得这些都不算什麽,在决定深入敌营之前,她考虑过比这更严重的代价,现在能以这种方式全身而退,与何爱华恩怨两清,便可以避免在将来调查工作取得更大进展时,何爱华再疑心到她的身上,对她施以更严重的报复。
她此刻充满对邹蓉真挚的感激——邹蓉应该并不知道这苛刻的竞业限制是何爱华与林彻谈好的条件,她此刻告知林彻,完全是出于善意。
“邹经理,谢谢您告诉我!还有,谢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和提点。”
林彻说完,邹蓉却并不接腔。林彻明白话题敏感,不必点破,笑一笑便转身离去。
她正要开门时,耳边却传来一句话。
“不过,如果是其他行业的公司来做背调,我想,应该就不属于董事长要求的范围。”
林彻一回头,却见邹蓉正低头整理文件,仿佛并未说过刚才的话。
林彻心头一暖,但不再多说什麽,轻轻开门离去。
收拾好东西,林彻来到富源楼下,擡眼望去,正午阳光正盛,空气中却浮有轻霾,密集的楼宇显得灰蒙蒙。
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多方绸缪之下得以全身而退,虽然她此刻心下一松,但这种落荒而逃的姿态却多少冲淡了喜悦的滋味。
她很清楚,这是一场现实而严酷的战斗,没有鲜花和掌声,更没有明确的终点线。
一路走来,她只见迂回曲折,陷阱遍布,迷雾重重。即使走到今天,也仍然必须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好在,她并不是一个人。
她打开加密系统,见他十分钟前已经给她留言。
“何爱华刚刚推迟董事会,你一切都顺利吗?”
“顺利。”她马上回复。
“太好了。赶紧回家补觉。晚上再联系。”
“好。”
林彻切换界面正要叫车,忽然一个电话接入,是李泽峰。
“林彻,你在哪里?”他语速急促,仿佛担心她从此便消失不见。
“我刚刚离开富源,”她轻轻叹了口气,“你现在有空吗,我去灵犀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