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这雨下个没完,内室里聚着这麽多人,却没有屋外那般吵闹。
所有人都紧张兮兮地看着江家老爷,只见他双眼混浊,又干又糙的手指头向前指着,颤颤微微,也不知道他所指的是何物。
有人劝道:“老爷子,如今你儿孙都在这了,还有什麽放心不下的。你安心,乡里乡亲们也都在这呢,往後谁要是欺负江家孤儿寡母前来闹事,我第一个站出来评理。”
衆人应和,郭氏暗中撇了撇嘴,但碍于这麽多人在这里也不好发作。
江老爷含着泪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谢过,可手依旧向前指着。
看来不是因为这个。
人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除了围挡着的乡民们,就是烛台上燃着的那支白烛。
阮清武反应了一下,轻声道:“会不会是仿效严监生?”
阮秀才听见了,立刻给了他一个噤声的眼神。
毕竟江老太爷真算不上是吝啬鬼。
刘玉娥紧张地问道:“啥是严监生啊?”
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茫然。阮清武自觉说错了话,也就不敢吱声了。
最後,江窈道:“严监生走之前,一直竖着两根手指头,有心愿未了,人们猜来猜去,都猜不对。最後,他的婆娘明白是他觉得灯里有两茎灯草,怕费了油,後来挑掉了一茎,严监生才放心闭眼了。”
这是江不辞给她讲的,她记得很清楚。
人们议论纷纷。
“江老太爷平时也节俭,说不定还真是这个意思。”
“这屋里确实是太亮了,这麽多的蜡烛,真的没有必要。”
“那不如就熄几盏吧,别让老爷子不安。”
刘玉娥忙道:“不辞,快熄掉几根蜡烛。”
江不辞依言做了,吹灭几根,又拿了剪子剪了剪还着着的烛芯。
可江老太爷还是指着前方,喉咙里咕咕直响,似是有话要说,可怎麽也说不上来。
有人歪着脑袋突然道:“这个方向……老爷子不会指的是阮秀才吧?”
“阮秀才?怎麽可能。”人们都不信,摇着头道,“这江老太爷与阮秀才不过是邻里,这时候就算是有什麽要交代的,也得找他儿子江田,再者找孙子江不辞啊。”
可是,话音刚落,人们就见江老爷子将手放了下去,嘴唇一碰一碰的,半天才吐出半个音来。
大家竖起耳朵努力去分辨,最後江不辞道:“爷爷好像说的是,荤?”
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个人猜道:“莫不是老爷子想吃肉了?”
刘玉娥刚做出个手势,还没来得及出声,郭氏先抢先一步道:“我们家这个条件,哪能吃上肉啊。再者,就算行,这个时辰,外面那样的天气,去哪找肉吃啊。”
这话一出,江田明显有些不高兴了。
明明今早他还看到郭氏偷偷买了半只烧鸡,在自己屋里全吃光了,还让他去把鸡骨头埋土里。怎麽到了他爹这里,就变成了家里没钱买肉了。
可他又向来说不过郭氏,想想也只能先忍下来,于是并没有出声。
潘老爷道:“这好说,我家院子里养了几只鸡,个个肥,等我这就抓来。”说罢便朝外走。
江老太爷突然开始猛烈咳嗽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眼睛瞪得极大,一声:“婚……婚……婚约……”
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连马上要掀门帘出去的潘老爷都定住了脚步。
殷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格外难看。
刘玉娥心中一惊,好在还能勉强稳住,温声道:“不辞,阿窈,你们去林子里捡些树枝来放屋里,明天烧火用。”
江窈惊道:“娘,现在?”
这深更半夜的,外面还下着大雨,树枝明日再捡也来得及啊。
刘玉娥抿嘴道:“这雨估计明日也停不了,不如早做了安排。清武,劳你陪他们去一趟,以安全为上。”
顾清武拱了拱手:“请伯母放心。”
待三人撑伞出去,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不语。江老太爷眼里的光熄了又明,明了又熄,就是不愿咽气。
有人叹气道:“老爷子所言,莫不是指江家和阮家当年定下的婚约?”
殷氏表情严肃,立刻反驳道:“无稽之谈,我们两家哪有什麽婚约!”
刘玉娥伤感地垂了垂眼睫,可江老爷子一直坚持着等阮家表态,眼睛死死盯着他们,里面蓄满了泪水。
阮秀才看了不忍,刚打算点头,就被殷氏拉了衣袍。
殷氏小声道:“想想清殊,不能答应。”
她说得实在小声,周围的人只看她脸色凝重,却不知这婚约是顾清武的还是顾小娘子的。
有人劝道:“先应了吧,左右老爷子能安心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