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不辞的脑海里正在天人交战,突然有人敲响了门:“江小公子,江小公子在吗?”
是小童的声音。
江不辞从床上翻身起来,整理好发冠衣角,走了出来。
小童见到他,松了一口气:“终于找到你了江小公子,走吧,又有人来找。”
江不辞蹙了蹙眉:“不是已经说清楚了麽,怎麽没完没了了。”
小童听不懂,只道:“江小公子快去吧,再不去天都要黑了。”
江不辞默默叹了一口气,也不用小童领路了,自己拔腿往那边走。
夕阳的馀晖漫过书院的飞檐,给黛色的瓦顶镀上一层淡金。
老槐树的叶子垂着,被晚风拂得轻轻摇曳,投下的影子在空荡的庭院里晃悠,青石板上的纹路被暮色浸得愈发清晰,积着薄薄一层落叶,许久未曾有人清扫。
江不辞站到客室门口,迟疑了一会儿,最终下了决心,伸手过去掀帘,背後却传来小童的声音:“江小公子,错了,是这边。”
江不辞的手顿住,猛然回过头来。
他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地颤抖:“是我的家人吗?”
小童的嘴一向是最严的,到现在了还不明说,只道:“江小公子,在这边。”
听到声音,阮清殊偷偷探了探头,见只有江不辞过来了,胆子便更大了些,开口叫他:“江不辞,可不可以带我去上次的那个小亭子,我有东西要给你。”
江不辞脚步一顿,一脸诧异,四处看了看,快步上前,按着她的额头把她重新推回屋里。
“我娘呢?姐姐姐夫呢?你怎麽会在这里!”
阮清殊灰头土脸地看向他,那双眼睛却格外亮:“嫂嫂有孕啦,江不辞,你要做小舅舅啦。”
江不辞猛地睁大眼睛,整个人都明媚起来:“真的?”
阮清殊点点头:“伯母和哥哥在照顾嫂嫂,所以这次只有我来了,希望你不要太失望。”
江不辞盯着她满脸的土和有些松散的发髻,哑声道:“你一个人,怎麽来的?”
“我走着来的啊,上次阿兄指了一条路,人少安静,就是有些累,不过我能坚持。”她朝江不辞笑笑,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不自然地摸了摸脸蛋,“我……我没来得及梳妆打扮,是不是很丑?”
江不辞用力咬着嘴唇,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了。他将头偏向一边,冷声道:“丑,丑死了。你知不知道一个人出门很危险,还走了这麽远的路?!”
“我,我给爹爹阿娘留信了,而且我这次来是因为……”
“我不是什麽好人,也不是你的朋友,下次不许再过来了!”江不辞嘴唇发白,凌厉的金瞳注视着她,“我们以後不要再来往了。”
阮清殊愣住了,她还没反应过来,又听江不辞道:“我说我不是什麽好人,你以为我是在吓唬你?潘阿毛欺负我阿姐,他家的烟囱就是我堵的;吴坚之前嘲笑过我,就是我放任他前去送死……”
他嗤笑一声,俯身握住阮清殊的肩膀:“还有更恶劣的,我想你不会想听的。”
阮清殊仰头看他:“你骗我。”
江不辞哈哈大笑:“我骗你?你怎麽还是这麽天真。我天生就是个怪物,现在长成了一个坏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怎麽,破坏了你心中的形象,你伤心了?”江不辞恶劣地更近一步,鼻尖几乎要贴上她的。
阮清殊呆呆愣愣的,突然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眼睛。江不辞身子一僵,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你……你要做什麽?”
阮清殊将手指给他看:“江不辞,你为什麽会偷偷流泪?”
“坏人也会这麽难过吗?”
她仰着头,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似乎能通过眼睛,看到他心里的悲伤。
江不辞突然後退,与她拉开距离,干巴巴地道:“听我一句劝,离我远点,对谁都好。”
阮清殊上前一步:“江不辞,你不是怪物,也不是坏人,我们是朋友……”
“现在不是了。”江不辞狠了狠心,声音有些低,却很清晰,“我将来可是要走仕途的,怎麽可能跟你这种……乡……人做朋友?”
阮清殊就站在原地,仰着小脸,眼中先是炸开惊愕。随即便漫上水汽,泪珠坠落後,她拭去泪痕,强撑出一抹笑意:“好,那……那我就先走了。”
江不辞低着头看着地面,像一座凝固的石像,自然也不会说什麽。
阮清殊跑了出去,突然又掀起帘子回来,仰起脏兮兮的脸来:“江不辞,我想先给你看个东西,之後我们再不是朋友吧。”
江不辞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