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江不辞沉声道,眼眶不自觉的越来越红。他倔强地将头偏向一边,不让阮清殊察觉到,不然他也成了小哭包了。
阮清殊悄悄拉了一下他的手:“走吧。”
她走得慢吞吞的,一边走一边仰脸看他:“江不辞,有件事情我想了想,还是得告诉你一声。”
江不辞蹙了蹙眉:“什麽?”
“上次伯母没来,是因为……”阮清殊讲完,又补充一句,“房子已经要回来了,我们厉不厉害?”
江不辞哑声道:“厉害。”
客栈到了,阮清殊朝江不辞挥了挥手:“江不辞,你快回去吧,我进去啦。”
江不辞停住脚步,帮她戴好羃,最後点了点头。
阮清殊提裙走了进去。
小二热情地走上来:“客官,住店吗?”
掌柜也擡起头来:“客官,先这里请,小二,上壶茶。”
小二应声去了。
热腾腾的茶水上了桌,阮清殊低头解下腰间荷包,捏着手里皱巴巴的碎银,指尖泛白。
方才问过掌柜,上房要三钱一晚,她荷包里统共只剩两钱七分,连中房都够勉强。
“姑娘,下房还有一间,就是……”店小二搓着手,“窗户对着後厨,夜里许是有些吵。”
她低头看了眼裙摆下磨红的脚踝,为了赶早路,硬穿着新绣的布鞋走了三十里,此刻每动一下都像踩着针。
阮清殊咬了咬唇,从袖中摸出最後两钱递过去:“便住下房吧。”
进房时一股潮湿气扑面而来,墙角蛛网沾着灰,她扶着桌沿坐下,刚想脱鞋,店小二却敲门进来,手里捧着套干净的被褥:“姑娘,您真是撞大运了!我们老板今儿做活动,抽中您升上房,不用加钱!”
她愣住,擡头看见店小二眼里真切的笑意,迟疑道:“可我……”
“哎呀您快去就是,上房都给您收拾好了,就在二楼最里头那间。”店小二不由分说帮她拎起小包袱,推着她往外走。
上房果然敞亮,窗明几净,桌上还摆着一小碟蜜饯。
她坐在铺着软垫的凳上,脱了鞋才发现脚踝已肿起一片,正疼得蹙眉,门又被敲响。
“姑娘,这是店里备的活络油,专治走路磨的伤。”还是那店小二的声音,递进来一个小巧的瓷瓶便匆匆走了。
阮清殊捏着瓷瓶,心里泛起些暖意,又有些莫名。
哪有客栈活动这麽巧?
她倒了点油在掌心搓热,刚要往脚踝上按,窗外忽然传来几声虫鸣,她擡头望去,月色正好,树影在窗纸上轻轻晃。
夜里她睡得沉,许是太累,竟没察觉有人悄悄推门进来。
江不辞站在床前,借着月光看清她蹙着的眉,目光落在她露在被子外的脚踝上,那片红肿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蹲下身,指尖沾了些白天特意让药铺熬的药膏,小心翼翼地覆在她脚踝上。
她似被惊扰,睫毛颤了颤,他立刻停住,屏住呼吸,直到她呼吸又匀长起来,才敢继续轻轻按揉。
他的动作极轻,带着常年干活的手特有的薄茧,却意外地温柔。
从脚踝到脚背,一点点化开那处淤肿,直到药膏被皮肤吸收,才停下手。
他起身时带起一阵微风,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呢喃了句梦话。
江不辞僵在原地,心跳漏了一拍,待她又睡安稳,才轻轻替她掖好被角。
这实在不合规矩,但看着她肿了的脚,又不能做到无动于衷。
他没有走,就坐在房门外的台阶上。夜里起了风,带着些凉意,他却觉得正好,能让自己清醒些。
听着房内均匀的呼吸声,他想起白天看见她的样子——青布衣裙,背着小包袱,阳光落在她发顶,像镀了层金。
真是一个倔强又赤忱的小娘子。
夜深了,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三下。
他拢了拢衣襟,嘴角慢慢勾起点笑意。
她明日醒来,该会觉得这客栈真好,却不会知道,有人在门外守了她一夜。
阮清殊醒来时,脚踝竟真的不疼了,红肿消了大半。
她拿起枕边的瓷瓶看了看,又走到窗边,见楼下店小二正在扫地,便扬声问:“你们老板的活动,还抽中别人了吗?”
店小二挠挠头:“没呢,就您一位。姑娘您福气好!”
她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天色,心里那点莫名的感觉又涌上来,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涟漪。
低头摸了摸脚踝,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似乎是被人用心温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