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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疯羊(第1页)

第18章疯羊

1。

这些日子以来,Z先生发现自己越长越像一只羊了。

他拎着长柄扫帚,从猴山外围的防护河里观察自己的倒影——两颊削瘦至凹陷,眼下一片幽青的阴影,头发和胡子疯长,像交战的两支军队,在交界处互不相让。

那只背影花白的老猴子坐在他旁边,麻木地在地上刨着。

“又有坏天气要来了吗?”Z先生蹲下来,看着老猴子蜷缩的手指像钉耙一样,一下丶一下挠着地面。

他已经应付过警方的四次谈话,每一次都天衣无缝——他在身上放了录音笔,每次谈话结束,他都会安静地走回家,紧闭门窗,逐字逐句地重听一遍。他知道,警方如果怀疑什麽人,就会反复地揪出谈话中的细节进行核实。撒谎的人总会有纰漏,而他不允许自己出错。

事发那天,经过的监控丶从他家跑到动物园门口的时间与路线,他用粗黑的笔画成密密的地图,逐一排查,为自己在镜头中的每一次出现准备好了适宜的理由

完成这一切後,纸被他拿到经理办公室门口烧掉了——大家都说他有情有义,之前得了经理颇多照顾,在经理被认定为落水後,还不忘这样悼念。他只是悲伤地抿了抿嘴,看着这些黑色的灰飞上天。

这些事情,每一件他都给老猴子说了。

除了老猴子之外,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像谁倾诉。

过去他把钟念念视为倾诉对象,为钟念念读那些他笔下酣畅淋漓的故事,可他发现那似乎给了钟念念错误的指引;後来他把袁野视为可以谈话的人,他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尘封了三四十年的话一箩筐一箩筐地倒出来,但当他发现袁野曾患过精神分裂症之後,就打住了。他不希望由袁野来承担这些苦楚。

“袁野这个人,很幼稚的。不过,我想他是最好的人选。”他在老猴子旁边坐下来,剥开一只腐掉半边的橘子,挑出几瓣好的放到老猴子掌心,挑出几瓣软塌塌的塞到自己嘴里。

“你别害怕。”Z先生习惯性地说,“我只是想,如果哪一天我走了,念念可以寄养在袁野家。他一家人我都见过的。”

Z先生见过袁野的太太,其实袁野这个人并没有那麽靠谱,激愤丶幼稚丶天真丶莽撞,这是Z先生在心里对他的评价。可袁野的太太,那个和大人讲话凶巴巴丶和小孩讲话却会变得很温柔的女人,Z先生是很放心的。

“她是幼儿园的老师,因为身体情况,终生都很难有孩子。你不觉得这样的家庭很适合念念生活吗?”Z先生侧过头,像在询问老猴子的意见。

老猴子只顾着吞咽酸涩的橘子瓣,猴山外走过的几只警犬让它险些噎住。这是警犬第三次来这里寻找经理的踪迹了。

Z先生笑笑,站起来身来,重新扫着地上的落叶,“放心吧,你别害怕。我不会被带走的。我把一切都做得很漂亮,对吗?”

2。

报纸上一条含糊其辞的新闻总结了经理的下落:“本市一男子酒後在娃娃河附近失踪,疑似坠河。打捞工作进行中,家属情绪稳定,警方表示不排除自杀……”

展开的报纸後面,Z先生双手轻轻颤抖着,他不敢相信这件事就这样举重若轻地过去了。他在字里行间反刍着,寻找警方传达出来的言外之意,鼻尖都快贴到报纸上去了,像一头埋首在干草垛中的瘦山羊。

“老钟!”脆生生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小柳背着双肩包,穿着白色的帆布鞋,马尾辫在脑後高高绑起,露出两只粉圆剔透的耳朵。她灿烂地笑着,告诉Z先生自己又来喂鸽子了。

Z先生含着笑,给她让出一个塑料板凳,请她自取鸽粮。

小柳掏出两枚硬币,想要丢进原本用来装零钱的纸盒子中。然而她却发现那块写着“鸽粮两元”的牌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收款二维码的截图。

见小柳的手僵在了那里,Z先生站起来身,在她背後说:“噢,之前的零钱都是经理每天来统一取走丶统一记账,月底再返款给我。他不在了,就没必要这麽麻烦了。”

小柳心里一沉,那个璀璨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她回头和Z先生对视了一眼,发现这个人的眼睛深不见底。厚重的睫毛之下,藏着许许多多的心事。

“心思够缜密的。”小柳暗暗地想。

停留在娃娃河畔的小货车上几乎没留下任何有效的线索,後座的位置被人擦拭过,除了纤维痕迹之外,提取不到DNA信息;方向盘和车门上发现了Z先生丶经理丶代驾司机的指纹痕迹,Z先生的解释很合理,“是的,我常开这车的。经理不见的那天我也开来着,去禽类市场买了些生鸡鸭。有人看到过吗?有,有的是,楼上的老姜丶编辑袁野……”

“咦?老钟,你换打扮了?难得呀。”小柳歪着头,和Z先生打趣。

Z先生的脸立刻红了,他揉揉自己许久没理的头发,含糊地说:“哪有,哪有。”

“你鞋子换了!我记得,除了新书发布会上你穿过一双棕色的皮鞋,其他时间都是穿着一双藏青色的运动鞋。”小柳活泼泼地说,眼里带着促狭,像一个存心要捉弄父亲的女儿,她问Z先生是不是打算给念念找个後妈了。

Z先生脸颊上的红一直烧到了耳朵後面,他很久没有和女孩子说过话了,这个久可以从钟念念出生的那一天算起,久到他差点以为自己是个没有性别的老树桩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崭新得有些刺眼。

小柳也在等他的回答——从娃娃河畔回去後,她和彭警官都发现,那里的泥土油性重,很难洗刷掉,两个人足下的脚印都是异常的黑,浓墨一般浑浊,和Z先生留在北极馆雪地上的一样。

北极馆的人造雪已经化成了水,唯一的证据就只有Z先生曾穿过的那双鞋了。

“噢,在这呢。”Z先生把盖住杂货摊的塑料布一掀,露出那双後跟处被踏得有些毛边的鞋。

小柳装作冒失地走过去,一脚把鞋子踢翻了。她发现,鞋底确实乌黑一片,然而这样的黑,和娃娃河畔泥土上的油黑截然不同。

这双鞋的鞋带上已经有了毛刺,鞋子被穿得这里鼓出一块丶那里瘪进一截,鞋帮已经刷得快要变成淡青色——是Z先生那种邋邋遢遢的风格。

“不可能!”她脱口而出。

很久之後,小柳才知道Z先生只穿一样的衣服丶一样的鞋子,和这双鞋子款式一模一样的鞋他有六双。尽管这给动物园的人留下了“老钟个人卫生有问题,从不换衣服”的印象,但Z先生坚持不肯尝试新的款式。任何新的丶陌生的,都是不安全的。他坚守这个观点。

他穿着这样的鞋从娃娃河畔跑了回来,穿着这样的鞋把那些女孩的尸体藏到了不同的地方。

看着小柳惊讶的模样,Z先生悬着的心放下了——像一个戳破了女儿顽皮诡计的父亲,他宽厚而慈爱地把一包鸽粮递给小柳,问她还要不要喂鸽子。

小柳并没有服输,她坦荡地接过鸽粮,向天空中抛洒。

地上的鸽子呼啦一声飞上了天,像灰色的大伞,在Z先生的头上陡然收起。

“要喂的。另外,”小柳坐在了塑料板凳上,没有上次铩羽而归的模样,“我一直是你的书迷。这本书我都读完了,其中最喜欢的是这一篇——”

小柳摊开书,露出的篇章名字,是第十九篇故事,《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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