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元宵佳节,本该是个阖家团圆的日子,如今也只剩你我兄妹二人。只要你好好的,那便是团圆。”
王兄的几句话让兰心公主停下了动作,隔着床帘,隐约能见到她眼中难以言喻的悲伤。
生在帝王家,哪有什麽骨肉亲情。当年她还少不更事,只依稀记得几位王兄为了夺嫡手足相残,唯独她是个女儿身,才躲过一劫。如今王兄对她宠爱有加,不知是念着仅存的亲情,还是为了弥补心中亏欠。
“既然王兄如此说,那兰心今日能否讨一彩头?”
“你想要什麽,只要王兄能做到的,都应你。”
“星河机灵乖巧,深得我心,兰心能否夺王兄所爱,让星河做我的护卫?”
不知为何,这回殷黎彦却迟疑了:“星河武艺不精,护不住你,王兄还是替你挑些武功高强的护卫吧。”
“那王兄为何要留他在身边,他究竟有何与衆不同?”
兄妹俩隔着床帘对视,朦胧中,谁也猜不透谁的心思。
“你风寒未愈,汤圆吃完了就早些休息吧,先把身子养好再议。”
殷黎彦丢下这句话便夺门而出了,独留兰心在屋里生闷气。
出了兰心的寝殿,殷黎彦便四处寻找莫潸然。方才他突然造访,躲避不及的莫潸然,只得趴在兰心公主床底下,将二人对话听了个全乎,此刻她正悄咪咪地从後窗翻出公主寝殿。
“你怎麽在这儿?”殷黎彦的声音冷不丁出现在身後,吓得莫潸然一哆嗦。
“哦,那个,後方防卫稀松,末将怕有贼人钻空子,因而在後窗守卫。”莫潸然急中生智,编了一个好理由。
“你随我来。”殷黎彦不由分说,便拉着莫潸然离开公主寝殿。
他的掌心异常粗糙,像是常年射箭留下的手茧。莫潸然盯着方才被殷黎彦牵过的左手恍神,直到那浑厚的声音出现,才算灵魂归位。
“发什麽愣呢,星河?”灯火阑珊中,殷黎彦褪去身上的棘刺,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娓娓动听起来。
河西王宫後花园,显然被人特意布置过。凌乱的枝叶被修剪整齐,点缀上一排排花灯,如繁星点点,璀璨夺目。
“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
除夕那夜,你同孤说,你从不过节。其实孤也是,节日的欢声笑语属于别人,而孤,只是个形单影只的旁观者。所以孤讨厌过节,尤其是团圆佳节。”他的语气略显失意,“不过今日,孤想同你一起赏花灯,也算是,孤同你过的第一个元宵节。你,可愿意?”
光影交错,勾勒出殷黎彦俊秀的轮廓,他看向她的眼神柔情似水,与破城那夜暴虐无道的恶鬼判若两人。
“王上早知我女扮男装混入军营,为何不处置我,还要将我留在身边,就不怕……”莫潸然并未回应殷黎彦的示好,而是问出了困扰她许久的问题。
“怕什麽,怕你别有用心?”
被他一针见血,莫潸然倒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那日见你躲在暗处自行上药,用牙咬着衣襟动作稍显笨拙,又怕惊动旁人只能强忍疼痛,像一只受伤的小兔,惹人怜惜。”他的口吻越发爱怜,“孤当年遭王兄暗算,亦不敢告知父王,只能躲起来独自疗伤,那时孤就暗自发誓,定要坐上那把龙椅,才不辜负多年隐忍。”
夜色迷离,情意绵绵,他竟将自己的伤口都袒露在她面前。不知为何,他总能在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不如你亲口说,为何要女扮男装,混入军营?”虽查过底细,终究不如听她亲口诉说。
“我与姐姐,是由师父抚养成人的。本以为我们三人能在深山中无忧无虑地安度馀生,可好景不长,师父被贼人所害,姐姐与我在下山途中走散。为了填饱肚子,我见到征兵告示,便想着横竖是九死一生,不如搏一线生机。”
莫潸然说得情真意切,险些连自己都信了。
“你师父被谁所害,孤替你杀了他!”
他竟会这麽问,莫潸然僵直了身子,她看着殷黎彦真挚的眼神,心中五味杂陈。
“那帮贼人已死,劳王上费心了。”
殷黎彦不再追问,只是用怜惜的眼神望着她,似在共情她多年来的颠沛与艰辛,殊不知她的颠沛与艰辛皆是因他而起。
话已至此,莫潸然本该结束这番周旋,可她却鼓足勇气抓住他的衣袖,从身体深处发出低沉的声音:“王上,其实末将一直想说,您身上有种特别的香味,很迷人。”
眼波流转间,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树枝上的积雪掉落肩头,也被这股暖流瞬间融化。
殷黎彦嘴角微微扬起,反手抓住莫潸然,将她搂入怀中:“孤惯用花香墨,笔尖留香,心旷神怡。你若喜欢,孤可以赏你。”
“谢,谢王上。”莫潸然试图挣脱殷黎彦的怀抱,不想他内力深厚,根本动弹不得。
“过刚易折,星河,今後你不必独自强撑,在孤面前,你可以示弱。”
殷黎彦这话意味深长,让人琢磨不透。
“长鸣摇羽翼。”
“百鸟互相和。”
巷尾一处荒宅後门被叩响,对过暗号之後,从里侧缓缓打开一条门缝,前来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子诚。
待门开後,银锁将军方才摘下獠牙面具,露出真容。
“飞宴将军,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