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徐崇便召集三师全军前来问训。
“周将军的意思是,主动招认者,可从轻处罚,若是知情不报者,按同罪论处。挨个说说吧,那晚都去过哪,见过谁?当然,我也不例外,我的行迹,自会向魏参将禀明。”徐崇在一衆将士面前来回踱步,观察着衆人的反应。
蒋为丶来福和薛九向莫潸然投来求救的目光,倒是莫潸然,看着十分镇定。
糜山见几人反应,心中也估摸出了大概,不由得叹了口气。
“鬼魅魍魉,皆为幻影。是贺都统自己心中有鬼,关旁人何事?”
糜山急忙拉扯莫潸然衣角,示意其住嘴。
“此话不假,但若鬼魅藏了人心,便成了人祸。”说话的正是那御史严大人,跟在他身旁的还有周伯翔和一位上了年纪的随从。
莫潸然悄悄打量那随从,见他不茍言笑,经过时气息浑厚,是个内力高深之人,只是身为男子却不见喉结,恐怕是宫中之人。
“这位是御史严大人,奉王命前来视察北武军。贺都统之事,往小了说,那是以下犯上,往大了说,恐是南梁馀孽作祟!若再不招认,待我等查出主谋,严大人自会上达天厅,届时,将罪同谋逆!”周伯翔一番话,将蒋为等人吓得不轻,眼看就要露出马脚。
“鬼火乃磷火,是磷粉燃烧所致。犯事之人很聪明,未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看似确是鬼神所为。然雁过留痕,百密一疏。”说着,严大人从随从手中接过一张绘制的鞋印图纸,“这是磷粉留下的一只鞋印,只需挨个比对脚掌,便可找出真凶。”
此时薛九神色慌张,显然是他不慎留下的鞋印。糜山能看出,此招只是虚晃一枪,毕竟脚掌大小相同者盛,并不能以此定罪,但却足矣搅乱人心。比起查出真凶,更要命的是,倘若真要逐个查验脚踝,那莫潸然的女儿身就会在衆目睽睽之下暴露,他决不允许此事发生!
“是我的鞋印!”
“糜山?”莫潸然没想到,糜山会主动认罪。这显然是一次试探,糜山不会看不出,难道他是为了……
严大人命人比对完鞋印,大小还真相差无异。
“可有同夥?”周伯翔问道。
“只我一人,并无同夥。”糜山用馀光示意莫潸然等人不要轻举妄动,看样子是铁了心要独自担责。
“据贺都统所言,那人分明身丈九尺,只你一人如何扮成?”还真被魏宇查出些端倪。
“澄澜方丈若万顷,倒影咫尺如千寻,这个道理,魏参将应该明白。”
“你的意思是,贺都统将人影认成了鬼神?”
“正是。”糜山回答缜密,滴水不漏。
那位御史严大人听了糜山的辩词,似笑而非笑。他走到糜山跟前微微俯身,低沉着嗓音问道:“为何要扮作南梁王,是想替你的旧主鸣冤吗?”
此话一出,莫潸然有些沉不住气了。
“忠臣良将不可无情,乱世奸雄必然无义!与此等不忠不义之人同伍,末将深以为耻,故出此下策,只为泄愤。”
“当真是,只为泄愤?”严大人审视着糜山,目光犀利。
糜山的一番言论倒是触动了在场的一些人,也包括周伯翔,就连昔日武陵军旧部也深感惭愧。
莫潸然见状带头为糜山求情,蒋为等人也一同请愿:“糜山绝无不臣之心,末将皆愿作保,请将军明察!”
衆将士也纷纷下跪作保,替糜山求情。
周伯翔见人心所向,一旁的严大人也未再发难,便下令罚糜山二十军鞭,以儆效尤,此事方得以平息。
见糜山因自己而遭受皮肉之苦,莫潸然愧疚不已。
“疼吗?”莫潸然为糜山上药,生怕下手过重弄疼了他。营帐外火光闪烁,照映在糜山的伤口上,显得格外狰狞。
“不疼。”他轻柔回应,丝毫没有责备她的意思,“我知你这麽做,无非是想让贺来狼狈不堪,颜面丢尽,以後在军中难以立威。可你有没想过,你这样不但伤不了他,且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将来你在军中的日子,会好过吗?若无十足把握,就不要轻举妄动。打蛇打七寸,斩草必除根。”字字不提伤痛,尽是对她的担忧。
“从前师父总说我太过任性,爱耍小聪明,自以为是,将来必定会吃苦。我不信,结果害死了师父,如今又害你受罚,都是我的错!”一滴泪水打落在莫潸然手背,糜山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滴。怅然擡头间,雨水倾泻下来,恍惚之中,她竟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下雨了,你有伤在身不能淋雨,我们快进屋吧。”莫潸然为糜山挡雨,两人在雨中搀扶着走回营帐。
“代人受过,好一番兄弟情深,真是羡煞旁人。”不远处的哨台上,这般情深意重的场面被殷黎彦尽收眼底。
“王上……”王庆的声音被殷黎彦凛冽的馀光打断,“严大人,雨势渐大,我们也该回营了。”
殷黎彦伸手接雨,悠然道:“皓月凌空,雨落星河,甚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