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发现这一条可能也是一种情绪的铺垫,所以我非常小心地打了几个字:“什麽病?”
“肝癌。”
我屏住了呼吸。群里寂静无声,我知道其他两个人和我一样屏住呼吸等待着,在等待林尔岚说出那句她最喜欢说的那句话:“我逗你的。”
可是没有,我们等了好久,也没看见林尔岚说出这句话。
我想这为什麽呢,为什麽我每次很难过的时候,老天都要来一个更大的灾难来让我认识到,我所遭遇的一切不过是这世界上无足轻重的一小块。
林尔岚来自一个中産知识分子家庭,父母早已离异,各自有新家。她住在我们这个城市最好的医院。
病房里她父母双方冷淡客气,各占一端。一个人冷着脸在帮女儿削橙子,一个人在看检查报告。
所以林尔岚一看见我们进去就浮起真正轻松的笑容。
她皮肤白得快透明了。
闫丽说:“更有古典美人的气质了。”
毛小桃说:“飘飘欲仙。”
他父母往我们望了望,我知道长辈这时候是很忌讳这种话的,所以我想找句讨人长辈的客套话出来,可是我没想出来。
因为我想到了那个书生和灯芯妖精的故事。林尔岚斜躺在病床上的样子,真的很像那一枚灯芯,半明半暗,在风中摇摇晃晃的灯芯。
我和毛小桃丶闫丽轮班似地去看她。
医院电梯里的人都有一张不快乐的脸,挤在狭窄的空间里,情绪的叠加往往让人觉得呼吸紧张。而且每次都要等好久。所以我习惯爬楼梯上去。
但这回楼梯角有个男人在打电话,声音听着挺耳熟。
“……是啊,本来倒是个合适的对象,很带得出手……这下白花了之前下的那些工夫……什麽爱不爱,你打这麽多年离婚官司还没看透,遇到这种情况,十个男人有九个会觉得麻烦。又不能在这当口直接开口提分手,只能想办法慢慢撤……好,我没良心。但老话不是说的嘛,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好好,像电视里反派,但至少我对朋友够坦白……难过肯定还是有的了,我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不过吗……对,对,要以後交了新女朋友慢慢抚慰。”
原来是林尔岚的男朋友,平时温柔小意的男朋友,衣冠楚楚的律师。
我一直看着他,直到他发现,挂断了电话。
我朝他呸一口口水,像一个最粗俗的乡野村妇,因为我已经不知道如何表达我的鄙夷和愤怒。
他很平静,看起来连一丝惭愧都没有。
“你可以把你听到的直接告诉她,但我知道你不会这麽做。”
我不错眼珠地盯着他。
“稍微懂一点人情世故的人,都不会那麽做。”他的眼睛在银色镜框下有一种戏谑似的残忍。
“谁会对一个躺在床上的病人做这麽残酷的事。我想做,都使劲忍着呢。”
他料对了。
在走进病房看见林尔岚从病床上探起头来,对我露出苍白的笑容时,我回了她一个笑容,然後紧紧地闭住了我的嘴唇。
业务部接连谈下了几个大单,合同改来改去改来改去。我因为之前请了一周多的假,回来後工作积了一大堆,几乎一直在加班。
可我只有在工作时才觉得踏实,有一点点空闲都会感到一种恐慌。湿冷,滑腻,从心底像雾气一样弥漫。
今天难得可以正常下班,我约了小桃和施烨晚上去医院。
这段时间我有点怕一个人和林尔岚单独相处,我怕我说出什麽伤害她,可不说,也是伤害。
但临下班时,隔壁业务部经理董庆把我叫住了:“小赵小赵,来来来,江湖救急。”
他们部门原本就没几个女的,偏偏都赶在今天出差或者请假,今晚要跟客户吃饭,就想问我们部门借一下人。
我一向讨厌这种饭局上一定要放两个女的在那做点缀的做法。但我们部门跟业务部平时来往多,业务部副总左杰个性刁钻,但董庆倒是个老好人。有时沟通不畅时还会帮我们说上两句,所以我不好直接拒绝他。
只是说“我不能多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