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香海棠,纷纷坠落。
安迪不由慌了:这自己亲手照顾的娇花丶为何竟落了土!他急忙走到树下一看。
——却见那海棠树上,斜倚着一个男孩。
双眸流转,眼尾微微下垂,擡眼看人时,似水波不尽丶此恨悠悠。
那男孩与安迪年岁相仿,却出落得身量修长。
他坐在海棠那粗壮的树干上,报复似的,将那初开的花朵,通通摇落。
安迪不由急了:“快快住手!”
那男孩低眸丶冷冷看向安迪:“怎麽?”
安迪苦着脸:这花被摇成这样,少不得又要挨一顿打——“这是总管的花……”
男孩闻言,那极为俊俏的脸上,闪出一丝凉薄:“这花比人矜贵?”
说着,更是发了狠,直折下一整枝花来,他脸上是恶毒的笑:
“你这就喊人来,把我抓了如何?”
安迪不由一愣,半晌,他却摇摇头:
“我若喊了人,你就得挨打,都是苦命的人,我何必为难你呢?”
男孩听了,不由一呆。
“只是……”安迪惋惜地拾起地上的海棠花枝。
那花枝,还不知自己这枝已离干,叶叶舒展迎风丶春时花意仍浓。仿佛春风吹过,自己还与那花树相依。
“你看这树,辛辛苦苦养育了的花,就这麽被你折了,这树多疼啊……”
一句话,说得男孩一怔,恶毒的神色一时散去,面目一片清明。
安迪心想,这面孔真好看丶却未曾见过。定是新来的小太监,受了主事的气,所以要拿这花撒气,这样想着,他柔声劝道:
“是花是人,都不该这般摧残。咱们和这花,都是困在这儿的,何苦呢?”
男孩听了,有些低落,他垂下手来。
此时,安迪才看清,这男孩的手背上,满是新伤与旧痕。
男孩注意到安迪的目光,他将手揣起,脸上是一丝倔强:“那女人对我日日打骂,说我野种,巴不得把我打死。我的……”他停顿了一下,似不知该如何称呼他要提及的人——“那个人……就把我扔来这里。”
安迪不知他说的“那女人”,是哪位後妃;而他说的“那个人”,又是哪位管事的太监。他有些同情这男孩,只得软语道:“既来之丶则安之,先保全了自己,日後才好打算。”
说着,他往树上的男孩,伸出了手:“我叫小安子,住在东边那屋,你呢?”
男孩看着安迪,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安迪的手。
两个孩子,就这样在海棠与春日的风中,四目相对。
半晌,那男孩下得树来,站到了安迪的身前。他比安迪高上许多,眉宇间有一丝贵气。一时间,压迫的气息,使安迪有些呆住。
只听男孩沉声道——
“我没有名字。”
*
两个男孩,就此相识。
那一日也是幸运,傍晚时起了一阵风雨,刮落海棠数朵。主事的太监,不曾发觉花枝摇落,省了安迪一顿打骂。
男孩不知住在胡同何处,却常来东屋里找安迪。
安迪与另一个小太监住在一屋,小太监入宫当值时,屋子便空出一半。
那男孩也不知为何,便总赖在安迪房里不走。
安迪常舍不得睡,连夜抄着师傅托尼宝典上的图样。师傅常说,要把每个发式做好,最好的办法,一是手边常练,二是熟记在心。安迪勤奋,平时练习机会少,就把师傅的宝典借回,把图样抄画十遍以上。
男孩每看着安迪抄写,便打着哈欠陪他到天亮。男孩极瘦,显然平日夥食不佳。他总在旁一笑:“天大地大,你却把这当宝贝。”
安迪只笑笑,埋头继续苦干。
一晚,师傅让安迪在图上画海棠花的头饰,依不同的花色丶花时,妆点出不同的效果。
“这花瓣层叠丶千变万化,与那发髻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