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日落大道
“拍卖标的物包括:
承租房屋形成的装饰装修物丶办公用品,其中电影放映厅7个(座位数量为1号厅,51座;2号厅,46座;3号厅,51座;4号厅,80座;5号厅,55座;6号厅,99座;7号厅,309座;合计座位691个);
9台50寸窄边信息发布屏;
液晶拼接屏1个整体(9个46寸的拼接屏组装而成);
空调(以现场情况为准)丶音响丶3D设备丶场灯控制器丶放映机稳压器(7台),具体以现场情况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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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们影院营业的最後一天。
全天从早到晚,我数了数,总共来了四个人。
房租拖欠很久了,员工工资也还不起,我已经整理好了设备的清单,让法院来清算拍卖。
没啥,我是一个普普通通被疫情逼到破産的影院小老板。
我原来不干这行。我叫艾影,今年二十八岁,从十八岁到二十四岁,一直在学校里学电影史丶做大论文,每天从早到晚,就是在老电影的堆里扎着。什麽好莱坞的比利怀德,希区柯克,什麽旧上海的十字街头,小城之春……
年轻的时候总想折腾,2017年的时候电影势头一片大好,做学问还是寂寞,同学们有的去了电影公司,有的去了电影杂志,而那时,全国影院遍地开花,一条街走到头,回头转头都能看见电影院。眼见阿猫阿狗都发了大财,我也随了大流,放弃读博,决定做做生意。
我雄心勃勃往家里伸了手,家里对我干这事顾虑颇多,毕竟我是个女生,原本做学问干干净净,偏把自己往铜臭堆里扔?可我列出了五年的还款计划,还把电影发行的生意经说得比论文答辩都要精,爸妈总算借了我一笔创业基金。到银行,又把自己多年来的账户掏个空,我开了一家电影院。
刚开的时候,那是真兴奋!什麽东西都往里头置办。爆米花机丶咖啡机丶按摩椅丶游戏机…
18年影视寒冬,19年麽,咬牙撑着倒也还行。平时生意一般,就指着20年贺岁档冲一冲票房。
後来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大半年不能开张,中间偶尔续命的开了一下,又瞬间来了倒春寒。疫情里,人心惶惶,能开张的时候,那些观衆脸上也没有沉浸的快乐。
我撑啊撑,借债,贷款,刷信用卡…
可整个行业上下游都不好。投资缩水,片荒难填,观衆流失……
票房回到了2012年的水平,大家都不来看电影了。
这一天终于到了。夏天,雷暴。
“老板,我们不是要难为你。我们现在老家也封了,房东也不肯把房子租给我们。我们是走投无路!”
保安丶保洁和引领员们团团把我围在中间。我欠他们的工资,已经三个月。
我真不想做没良心的周扒皮,但我现在是真没钱。爸妈那早为我掏空了,我是没脸再让老人家为我还债。
“你们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这边已经把设备都拿去拍卖了,等回款我第一时间跟你们结算。”
“我们想给你时间,可没人给我们时间啊!”
保安黄叔往前走一步,沧桑的脸上满是愤慨,“你在这有房有车有爸妈托底,我儿子的厂子倒闭,现在儿媳马上要生了,家里一堆窟窿要补!”
我苦着脸,嗓子里直发着涩:“黄叔,我的房子车子早就全抵押掉了,我爸妈的养老房现在也在银行里押着。我但凡有钱我不会赖你……”
“你别在这卖惨!”引领员美娜挑眉逼视着我。曾几何时,这对眉毛每当看见我,都笑得弯弯如月,现在却横着冷着,像两把刀子,巴不得剜了我的嘴,“要说惨,这里谁不惨?可我们是不是干了活?要是你发不出工资,你三个月前为什麽不说?拖着我们大家在这一直干丶一直干?要是有这个时间,我们大可以在外头找活干,这三个月干点啥不能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