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色已暗,惟夜雨点滴而来。
我与载淦,四目相对。一个凶手,坐在被害人的床前,脉脉温情丶眼眶含泪——
这场面,竟然还有点温馨。
“你别怕。我娘走时,我也是这样,隔窗远远地看着她。她见了我,便微微一笑,闭上了双眼……你知道吗?我这一生,从没怎麽快乐过。我只愿与安迪过平凡的日子,但这世上,尽是战火连天,平凡人只有受苦的份。像我们这种人,生在这样的地方,若不能建功立业,便只有万劫不复……我别无选择……”
一阵刺痛——
针头,推入了我的血管。
窗外的雨,已渐渐稀了。那风声呼啸,惟有片片黄叶丶无能为力地粘在窗边。
载淦看那秋雨与落叶,幽幽道:“人都说我清廷大厦将倾,我却想以一己之力回天。我人微言轻,只得出此下策。有朝一日,待乱党肃清丶朝政清明,也杀尽那些洋狗,待清平盛世,我大抵也老了。那时,我会带着安迪归隐田园……”
他说着这样的话,自己也知道没有可能。
于是,他再也没有说话。
此刻万物无声,他的指尖,轻轻用力,那注射器中的药物,正往我的血管中推送……
窗外,每一声“滴答”,都如敲响我的丧钟。
雨声滴碎秋声,那注射器每推进一毫米,我的血管里,都一阵阵的发凉……
我不知道载淦的药瓶里装了什麽,而所谓没有痛苦的死法,又会是什麽感觉?
若我此前丶与那小艾的隔空对话,不仅是一场梦,那我大抵命不该绝?
当然,谁也不知道她从抖音上看来的视频,到底有没有谱。如果那小艾又突然蹦出来告诉我:
“我忽悠你的!”
那我也没撤!
五滴丶六滴丶七滴……
我数着窗外的雨声,载淦的手,是颤抖的——他仍有犹豫。
而那液体进入血管的同时,我的生命,在点滴流逝。对死亡的恐惧,对死期的怀疑,交缠在我的心中。我知道,我即将陷入又一轮的昏迷……
这一次,也许便是永远。没有英雄从天而降,也没有配角替我挡刀。
我的眼睛终于支撑不住,缓慢地闭上。
我的世界里一片清明,惟有一片令人窒息的宁静,我似被一片绵密的阴雨包围,无边丝雨似一片荒诞的幕,把我包裹其中,我无处可逃……
突然,一声大吼,如这绵密雨中的惊雷:
“姓艾的!你给我滚出来!”
雷鸣一般的脚步声,轰向我的病房。
这声音,如同春雷,带给我希望!
有人阻挡的声音传来:“徐大人,您不能进去!”
然而,病房的门,传来被人踹开的声音。轰隆作响的脚步声,已冲到了我的床边。
然後,我的手背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一双有力的手,将我身上的针管,给拔掉了!
“特效的药凭什麽给她!”
载淦愤怒的声音传来:“徐宝生你做什麽!”
徐宝生的声音,传入耳中:“淦爷!他们对我说,您让大夫专门为她配了药!还要亲自施救!凭她也配?!您救她干什麽!就该让她去死!”
“放肆!荒唐!”
当然,也缺点脑子:若是特效药,你家淦爷何必亲自动手!徐宝生是经历了什麽,才能缺掉了那根筋!但无论如何——
天可怜见,两个要我死的人,负负得正——
我的针头一拔,活了。
然而,徐宝生的下一句,让我勉强蹦起来的心,瞬间沉下。
他的声音,带着悲愤与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