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默将果品一样一样地递到她手里,她每试一样,他的表情都甚是凝重,仿佛在面对上将军的考核,直到看见她露出肯定的神色,才能略微放松心情。试到最後,见杨随点的六样小商皆能接受,邹默终于松了口气,任小商抓了一把话梅後把漆盒放上石桌。
“怎麽样,我的品位不错吧。”杨随望小商挑剩的三样果品抓了一把,捏在手里一抛一接地把玩:“我看你也该多试试这些东西,省得给人送个果品都要大老远拉我做军师。”
“有堂堂九皇子做军师还不够吗?有本事你下次找大国师别让我牵线搭桥。”
大国师三个字一出,杨随登时噤了声,忙捧了几粒话梅上去,却被对方拂开了手:“你知道我不吃这些。”
“我只是觉着它很适合现在的你。”
杨随硬把话梅塞进他手里,而後朝小商的方向扬了扬脸,笑得像个赏了场好戏的看客。邹默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但见一片漫天彻地的金黄里,碧裙少女半躺在铺了毛毯的长杌上,任背後一身青衫的男子侍弄着满头乌发。
少女时不时往口中丢一颗话梅,嘴上还和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男子神色温柔,不厌其烦地解析着少女一个又一个琐碎至极的疑问。见少女说话不停,又一直嚼着梅子,男子还会适时递一杯温水上去,见她举杯便饮,也不忘提醒她喝慢些当心呛到。
“感想如何?”
“不过是长辈对小辈的关怀罢了,他二人相依为命这麽多年,言行举止亲昵一些也不足为奇。晏先生是君子中的君子,若真对她存了男女之情,定不至连个名分都不给。”邹默捏起一粒话梅攥在掌心,许久不曾送入口中。
很正常的画面,不是麽?可为何梅子还未入口,心便先自酸了。
杨随没再说什麽,任由不断飘落的黄叶划过邹默的衣襟。听到二人交谈,晏清擡头看了过去,见邹默一副寂寥之色,眼底浮出一抹笑意。他轻轻扶起小商,揭下绒巾开始为她擦头发。
“未时已近,你还不曾吃中饭。等下我去做饭,你同邹公子他们说说话。”待擦干小商头发,晏清转向邹默,招呼道:“二位来时可曾用过中饭?”
“我吃了,他没有。”
杨随指了下邹默,语带哂意。小商刚生出几分迷惑,便听到他冷笑着解释:“贞元行宫不知为何起了大火,偏殿被烧去大半,李凤见此又发了疯病,非要说那火烧起来是因为你拿走了什麽东西。”
“为防他将这些疯话捅到父皇那里,我预先回了一趟宫。此番过来也是为了行宫起火之事。”
一颗话梅啪的一声打在地上。小商僵着身体看向晏清,接触到他肯定的眼神後,才松了一颗心,呷了口温水重新拈起一颗话梅,皱着眉回望杨随,嗫嚅道:“杨大哥,我突然想起当时烧完水我忘了扑灭残灰,这火会不会跟那些残灰有关系……”
“秋日风大,行宫又多草木,倘有残灰未灭,极有可能引发大火。而且……”邹默接连敲了几下桌面,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告知小商,思量片晌後,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而且,若真是如此,依照大梁律法,无故损毁宗庙行宫者,当处……”
“当处什麽?”
“斩刑。”
邹默低下头,费了半身力气说出这两个字,跟着便听到一把话梅尽数滚落在地,小商脸色白得不见一丝血色,两手紧紧揪着晏清的袖口,半张着口想要说什麽,却迟迟不见发出一点声音。
晏清反握住她的手,放柔了声音:“你手上还有伤,少用些力气。大梁律法规定再多,也总该有几个特例,莫要惊慌。你去贞元行宫本就是被迫,大梁律法便是要治你,也该思虑及此酌情处罚,更何况李凤还有求于先生,放宽心。”
“此话当真?”
“先生几时与你说过诓?不信问问你邹大哥。”带着薄茧的指腹划过眼角,拭去刚刚淌出的两行清泪,“哭什麽,不过是说了斩刑两个字,又不是真的要斩你,先生在呢。”
邹默正思索着对策,忽然被他提及,又见小商落了眼泪,忙接道:
“放心,大梁律法虽说规定如此,实际断案中却有许多方面需要顾忌。当今陛下亦为仁德之君,断不至因一小错取人性命。况且行宫起火一事根在李祭司,若非他言而无信藐视王法在先,你又怎会沦落到在行宫中生火造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