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这样,老身方才想岔了,实在该罚。客官可有水壶之类的物件,老身也好给客官装水。”
“三只水壶都要装满,辛苦阿婆了。”
晏清递上早已备好的三只水壶,目送着老媪进了厨房,随即便听见小商的抱怨:“先生不是说要做个引路人麽,怎麽还是长了我们一辈?”
“邹代辞杨任之不在,不这麽说,人家会觉得我们三个不清不楚。”
“这样啊。”
小商回忆了一番那老媪看她和奉书的眼神,不禁生出一阵恶寒。她及笄那两年,家里日日有人提亲,却都被先生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回绝。
为此,村里有几个混混天天来挑事,说什麽先生不让她嫁人根本不是为她好,就是想自己霸着当通房,任她怎麽解释都解释不通。最後还是先生出手打残了两个,又给她留了把防身的手弩,那帮混球才消停下来。
仗着先生的手弩,她後面又打伤了不少人,渐渐传出一个母夜叉的名头,说她貌若桃李心如蛇蝎,活该蹲在家里嫁不出去。
直到那时她才明白,先生那句“同安县里没人配得上她”是什麽意思。村里那些男子一个个长得尖嘴猴腮也就罢了,说话也一个赛一个粗俗,求娶不得便要编些腌臜话来污蔑人家;县里来求亲的财主更是生得脑满肠肥,平日里斗鸡走狗赌钱狎妓无一不精,这种人不先想想怎麽从身上剐三十斤肥膘下来,竟还想收她做自己的第七房小妾!
所幸那土财主刚坐了不到半盏茶功夫,便被先生泼了一脸茶水,一挥衣袖直接轰了出去。後来先生干脆挂了一块木板在门口,上面写着十多个书名,要求提亲的人至少默得出三篇。有了这块木板,再加上母夜叉的名头,一来二去的,敢来求亲的人就少了许多。
不过这麽多求亲的人里,也有那麽几个看得过眼的,她印象最深的是个小她三岁的童生,白白净净一张容长脸,怯生生地立在木板跟前,认认真真抄了上面的书目,攥在手里对她说:“我知道你不是外面传的那样,等我背完这些书,我来娶你,好不好?”
後来那童生又来过几次,每次都会带一捧野花,虽说他终究也没背下那些书。先生点那十多本书皆是极为艰深晦涩的专着,便是她这种记性极好的,背下来也要费几个月功夫,换做旁人,说不定半辈子都读不通一本。
想着想着,她又把目光投向了先生,活这十多年下来,她不曾见过一个比先生好的人。都说女子长大便要嫁人,可那些不如先生的歪瓜裂枣嫁来又有什麽意思?还不如一直待在先生身边,嗅着花香枕着琴音过完这一生。
注意到她的目光,晏清轻轻一笑,正要向她走来,便听到屋里传来一声极为痛苦的呻吟,仿佛濒死野兽拼尽全力的嘶吼,听得人脊背一凉。
疫病!呻吟声一响,这两个字便跃上心头,小商望向晏清,果然看到他也皱起了眉头,眼中满是担忧。待老媪装完水出来,晏清接过水壶,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阿婆,府上可是有患病之人?”
老媪身躯一震,哆嗦了许久才道:“有一个……”
“病了多久,可曾求医问药?”
“病了一个多月了,找了好多家大夫,都看不出是什麽病。”
听到她最後半句话,晏清神色略缓和了些,轻声道:“可否容在下一观?在下虽不才,却也略通医术。”
“那就有劳客官了。老身儿子的病有些不寻常,客官看诊时还请小心一些,仔细他出手伤人。”
“无妨。”
晏清去包裹里取了金针便要进屋,转身时却被小商拽住袖子,只得停下来抚了下她的发髻:“不会有事,放宽心。”
“那先生当心。”
小商迟疑着松开手,望着他的背影没入偏间,一颗心想是被人猛地揪了起来,直到他从屋里安然走出,这股揪心之感才尽数消散。
拜别了老媪,三人继续走在村里,走了不出一刻钟小商便要去拿水壶,手伸到一半竟被晏清拦下。
“听那老媪的描述,她儿子的病应该不是疫病,为何这水也不能喝?”
“确实不是疫病,那种病我也只见过几次,不晓得传不传人,为防万一,这水还是倒了吧。”
说着,晏清便将三壶水尽数浇在地上,又掐着诀让三只水壶都过了一遍火,确定皆被烤干後才将它们收回包裹:“我们换一家人讨水吧,横竖这村子也不小,有水的不至于只有一家。”
“也好,只是我不明白,那病究竟从何而来,连先生都看不出传不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