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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江声入画中(第1页)

第十章:江声入画(中)

昏暗中辨不清陈樗的神情,只听他喃喃道:“多年来,此剑不只是剑,亦是我的一面镜子,让我照见自身。”手抚断痕,语气颇是疼惜。

张近想到往日听的故事中,所谓“剑在人在”,剑对于剑客乃是重逾性命的物事,眼见陈樗神情愈发肃穆,不禁心神一紧。

“既然剑断,”陈樗摇头叹息,“那就不要了。”

张近道:“……你可真没高手风范。”

陈樗道:“何为高手风范,是先有高手,还是先有风范?”

张近一时却想不出答案,陈樗微笑道:“小兄弟,你我有缘相识,这断剑我便送与你,你照着剑上图纹修练内功,多少也能滋养气血丶强健体魄。”

张近好奇道:“这剑上刻的不是你的伤势麽,怎麽还能修炼?”

陈樗道:“天道损有馀而补不足,同一样物事,于我是多馀的伤势,对别人或则另有用处。”他说完见张近怔怔不语,失笑道:“是了,你应是没习过武,我先教你些入门功法如何?”

——陈樗年过四十,虽指点过许多师兄弟以及晚辈门徒的剑术,但还未正式收过徒弟,他是无可无不可之人,今日性情所至,便起了收徒之念。

张近略一思索,摇头道:“我只喜欢说书,不喜欢练武。”

陈樗讶道:“这是为何?”

张近道:“练武打架,弄得头破血流,挨打的受痛,打人的难道就多快活麽,要我说,大家每天干完了活儿丶吃饱了饭,聚在一起听听故事,说说笑笑,岂不好得多?”

陈樗闻言沉默,良久才道:“你这话很有道理。我瞧出你天资不凡,多半能悟懂剑上图纹,才想着传授你武功,没想到你的心性更在天赋之上。不过武学之道,自有其妙趣真义,也非只是打人杀人。倘若别人来欺压你,你也能用武功来自保。”

张近道:“练了武功,便不会被欺负麽?可我听故事里说,练武之人总是‘死于非命’,似乎比不会武功的还要惨些。”

陈樗叹道:“习武之人,往往陷于江湖争杀,确是很少能有善终。不过往後或许会有不同。”

“有什麽不同?”张近挠头问道。

陈樗又是一阵沉默,道:“或许也没什麽不同。小兄弟,你不喜练武打架,那也罢了,可世上的事还有很多,你为何偏偏喜欢说书?”

“一开始我也不知自己喜欢什麽,别的小孩儿玩什麽,我就跟着玩什麽。”张近见陈樗问得认真,便也一本正经地答道,“後来有一次,我把从说书人那里听来的故事,讲给别的小孩儿听,也不知为什麽,我说着说着,心里忽然有一股说不出的高兴,就好像……好像我忽然不是我了。”

“我家里没钱没势,我爹我娘都在牢狱中,许多人笑话我丶欺负我,但在我讲故事的时候,我不是那个没爹娘管丶没新衣裳穿的叫张近的小孩儿,可我也说不清我究竟是谁,那些听我讲故事的小孩儿,好像也忘了自己是谁……好像我们都在故事里。”

“那天我寻思了很久,有些害怕,我怎麽会忽然给人讲起故事来?我是不是给鬼魂上了身,是不是病了?我从前生病的时候,身上忽冷忽热,心里一阵阵地胡思乱想,不就像在编故事麽,可後来我又觉得不对:生病的时候,我起不来床,会变得不如平常,说故事倒像是和生病相反的东西,能让我变得比平常更好。”

“後来我就也去茶楼酒楼给人家说书。我总是偷偷去瞧那些茶客酒客,听到紧张的节骨眼儿上,他们会惊叫起来,过一会儿他们又欢呼叫好,也有的时候,他们不出声地听,嘴角挂着笑,烛火照在他们的脸上,我老是觉得,他们那时候不知道自己在笑。但我知道他们听得入迷,心里就高兴,那种高兴,和其他的高兴都不一样,比吃了最甜的糕点丶最香的肘子还要好。”

“我越寻思越觉得,糕点丶肘子这种世上有的好东西,故事里都有。世上没有的好东西,故事里也有。”

张近一口气说到这里,自己也吓了一跳,他知道这些话若对别人说出,多半会招来嘲笑,刚才却隐隐觉得,陈樗不会笑话他;他说完又觉得很不好意思,笑嘻嘻道:“我丶我是不愿意练武功,但我瞧你这把剑挺好看的,若能在说书的时候摆出来,让听书的人开开眼,倒是挺有趣。”

“受教了。”陈樗点头道,“小兄弟,你方才讲得很好。”他知孩童天然质朴,无心之言,往往与大道相通,故而向来喜欢和小孩儿谈聊,说着将断剑交与张近,“这剑若能有助于你说书,也算物尽其用。”

张近手捧断剑,只觉沉甸甸的,旋即欢喜道谢,又听陈樗道:“可是说书人爱讲的那些江湖奇谭丶侠客传说,也并非全然是凭空捏造,假若人人如你所说,每天聚在一起说故事丶听故事,世上再没了冲突争端,又哪还有故事来让你讲说?”

张近顿时愣住,想了想道:“是呀,真要天天只听故事,恐怕大家很快也就腻了。那丶那该怎麽办?”

陈樗笑道:“这你可问住我了,好在世上永远都有争端,你也无需担忧没故事可讲。”

张近道:“你说‘好在’?”只觉这道士说了句糊涂话,可是细想又很难反驳。

陈樗道:“小兄弟,眼下不必急着多想。我要走了。”说完便走去茶楼前堂。

张近心里突然有些不舍,一时伫立不动,却仍在寻思陈樗刚才所言,“世事”与“故事”之间,究竟是何道理,後来他终其一生,都在琢磨此事。

陈樗经过堂中,对着陆掌柜一拱手,便即出门。

陆掌柜张了张嘴,却又想不出自己要问陈樗什麽,只是怔怔瞧着门外的空地。

片刻後,张近追出门来,只觉寒风霎时吹彻衣衫,街巷间灯火稀疏,昏昏雪意压住了秣城,耳边隐约有江声流转,唯不见陈樗那一袭敝旧道袍,仿佛他从未来过。

那是张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遇见陈樗,几年後他离开秣城时,已经猜出了陈樗的身份,那几年各派覆灭未久,正是残馀弟子复仇念头最盛之时,屡屡冲袭鲸舟剑派各处剑栈丶剑舻,都被鲸舟剑客镇压;张近不喜鲸舟剑派,便请周壮帮忙,将那断剑埋在茶楼後院中,此生未再回秣城。

春雨茶楼中,魏濯放下茶盏,慢慢说道:“……当年陈师兄来到这茶楼,与陆师妹的家人打过照面,便去往城外老君庙。”

沈越等人这才知晓,这茶楼与鲸舟剑派还有这层关联,袁岫道:“为何陈老掌门不去秋芦门总舵……也就是如今刘师叔的家里,却去老君庙?那时可还没有秣城剑舻。”

“独羊,”魏濯微怔,“你是将秋芦门旧址买作了家宅?”

“是丶是,”刘独羊语气有些慌乱,“那处宅院地段极好,弟子就想着,先替本派占下来。”说完瞥了袁岫一眼,似有埋怨之意。

魏濯叹道:“求田问舍,贪图安逸,我瞧你是真想在秣城养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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