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轻尘恍若未闻,看向裘铁鹤道:“咱们须得生擒这些妖女丶贼子,好与段妄交换人质。”
裘铁鹤却只冷淡一笑。
靳羽想了想,也冷笑道:“郁副堂主,我家主人是笑你当面撒谎:以你夫妇的武功,难道联手还斗不过段妄?”
这一问也是沈越心中疑惑,即便段妄带了些金鹿寺门徒,对上两大神锋御史,怕也不济事;却见郁轻尘面色凝肃道:“裘师兄,我正要告知,此番段妄的帮手极多,都是‘天笈军’的兵士。”
“荒唐。”裘铁鹤目光微动。
靳羽当即接口:“凭那段妄,怎能调动天笈军?当下有百十个剑客围守在镇外,即便真有天笈军的兵士,又怎能闯得进来?”
“当时我质问那些兵士,他们说虎符合验无误,他们也是见符行事。”郁轻尘吁出一口气,又道,“裘师兄,天笈军的武功与咱们从前所想,似乎不大一样。”
裘铁鹤微微点头,思忖起来,本来天笈军所练武功不含心舟七刻,多是些外功招式,十多年前左迟接管了天笈军,因其武学天资不低,从那页陈樗手书的秘笈中钻研出了更精深的武功,可练成後也不过是鲸舟剑派寻常涉江弟子的造诣,故而门派中也就任由左迟在军中推授。
“莫非是左迟这两年又有所悟?”裘铁鹤道。
郁轻尘摇头道:“恐怕不是。”
沈越默然旁听,亦颇觉不解,他对虎符是何物倒也略有知闻,这虎符分左右两爿,左爿该是由天笈军统领左迟保管,右爿则多半是在皇帝手中,段妄又如何能有虎符?即便他拿到了虎符,又与谁合符?难道说左迟也到了黄山?
山谷中静得异样,仿佛风雪将至。沈越与周樘丶孙佑等人相顾,均不明究竟,但见情势似超出裘铁鹤掌控,却都暗自惊喜。
郁轻尘牵挂丈夫,催促道:“裘师兄,当务之急是——”说到这里,猝见裘铁鹤扭头看向山谷外松风镇的方向,不禁也随之噤声。
过得须臾,郁轻尘丶骆明歌以及沈越等内力深厚者,几乎同时听见远处镇上响起了一阵沉滞如泥水的鼓点,贴着满地积雪枯草,朝山谷这边蔓延而来。
又过片刻,衆人面色均变,听出那并非真正的鼓声,而是数不清有多少只靴子一齐重重跺在地上的声响,一下接一下,不紧不急,间隔出奇一致;又听一会儿,却听出每三次沉重的踏步声後,还夹有一声闷吼,宛如纤夫的号子。
随即,便连修为较浅的冷竹也听得分明:三步一喝,这是天笈军特有的行军之法,民间称之为“三一鼓”。
“这些人,”郁轻尘脸色惊疑不定,先前她说段妄的帮手“极多”,也不过是几十人,可是此刻听见的响动,说是数千人也不无可能,她喃喃道,“这许多人如何能短时聚到镇上?除非……除非整个松风镇的百姓,都是天笈军的兵士。”
“原来如此。”裘铁鹤低低笑起,笑声如铁锈般,全无欢愉之意,混合远处天笈军的踏步声,激得对面崖壁上的冰雪簌簌滑落。
那层冰雪本已被裘铁鹤邀战李舟吾时的嗓音震得松散,飞快地堆泻在地,平整的山壁上蓦然显露出几十道转折凌厉的剑痕——
雪落之际,衆人转头张望,倒像是壁上剑意刺散了冰雪,绽出凛凛锋芒。
卓红“啊”的一声,不由自主地已奔到崖壁前,擡手照着剑痕比划起来;衆人细瞧两眼,才辨出那些剑痕看似杂乱,却又暗藏章法,似乎是描摹了一式剑术。
沈越心跳剧烈,这才明白此前乍见裘铁鹤时,为何裘铁鹤久久凝视崖壁丶为何又断定李舟吾就在左近:
壁上所刻剑术,正是李舟吾在秣城风雨中施展过的“分粥”之剑。
晨风中,鼓声愈发浩大凝重,天笈军兵士距离这处崖壁越来越近。四面山谷都隐隐震颤起来。
仿佛沉寂五十年後,这片山谷又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