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江声入画(下)
陶骥与张织也抢进门来,与袁岫一同将祁开围住,袁岫道:“这漏鱼非同一般,二位师叔切莫下杀手,咱们……”
祁开犹在惊愕中,背对着张织,正与沈越对视;张织只觉机不可失,也不等袁岫说完话,踏步挥掌,袭向祁开後背。
沈越不假思索迎上,凝劲与张织对了一掌,张织年过四旬,比沈越多了二十几年的功力,自忖轻易能将沈越震退,两人掌劲相接的一瞬,张织骤觉神思一空,却竟忘了继续摧运掌力,反被沈越震得连退数步,才醒过神来。
张织大惊失色,回想方才,似乎不单忘了运功,竟连自己本要擒杀祁开的念头也忘记了,端详着沈越,瞠目结舌。今日初见时,他本以为沈越不过是刘独羊带的随从,得知其要随魏濯同去庐山,还曾想一个小小秣城剑舻弟子,何德何能竟可随侍魏濯左右,此刻暗道:“原来这小子竟得了魏副掌门真传。”
沈越道声“得罪”,他刚才一击见效,自己也颇觉惊奇;张织怒道:“你为何回护这漏鱼?”
袁岫却微笑道:“沈越,恭喜你新练成一门绝技。”她见张织无礼,说话也就不留情面,“张师叔,你不知这漏鱼武功极高,我这属下是怕你冒然出手,反遭重创,拦你实是为了你好。”
张织冷哼一声:“那我倒要试试他的斤两。”说着大步迈前,再度攻向祁开。
祁开嘿嘿冷笑,也不惧他,两人硬碰硬“嘭嘭嘭”对了三掌,张织倒退站定,只觉这年轻人的掌力不似沈越那般古怪,但内功极深湛,隐约还在自己之上,他此番出手又没讨得便宜,面上无光,霍然拔出腰间佩剑来。
陶骥劝道:“张师兄何必动真章,凭这小贼,也配见识你的剑术?咱们不妨先听袁副堂主吩咐。”说话中伸手按住张织右臂。
张织发力欲挣脱,却觉陶骥手上劲道不小,若自己再加力,闹得和小孩儿斗气一般,须不好看;他心中窝火,冷淡道:“陶师弟,你们金陵剑舻归属永州分堂,我们鲁州分堂可是听柳师姐的吩咐,这话说错不得。”
陶骥笑道:“是丶是我失言了,我虽在金陵,平素也久闻张师兄在鲁州执掌律部,赏罚严正,那是无人不服。”
袁岫轻笑道:“两位师叔都是本派中名望极大的前辈高人,我可不敢吩咐。”她面向陶骥说话,突兀斜掠一步,以指代剑,刺向祁开腹部——
祁开猝不及防,只觉双腕丶双膝和丹田各有一股内力涌起,朝着袁岫指尖聚拢过去,转瞬即要穿破血肉,他急敛住内息,身躯却已失衡,摔跌在地;袁岫趁机再进一步,出指连封祁开几处xue道。
这一剑是袁岫钻研“挥月斩水”时创出的逸式,唤作“明月直入”,剑势简单快绝,所蕴含的剑劲却极精微;张丶陶二人瞧得惊骇,陶骥抚掌赞叹,张织盯着袁岫手势,却忽道:“袁师侄,你怎麽点了此人的哑xue?莫非是不想让我审问他?”
袁岫道:“我怕此人叫嚷起来,惊扰了魏副掌门休息。两位师叔也不妨回房歇息,我让沈越看守此人,等明天咱们再请魏副掌门定夺。”
张织却不甚相信,道:“袁师侄,你说这漏鱼武功高,想是识得此人;是了,刚才你自称也才追过来,怎麽我在门外未瞧见你?”
陶骥也觉此事古怪,却没想到张织会径直问出,他劝解道:“想是袁副堂主身法极快,夜色又深,咱们一时漏过了眼,也是有的。”
袁岫一笑,道:“张师叔,你奉命护送魏副掌门,带了衆多手下,却让漏鱼潜进了客栈,未免有些失职吧?”
张织摇头道:“我在客栈外围安排了不少人,若此人是从外面潜入,必瞒不过我。”
陶骥笑道:“袁副堂主有所不知,这人是早早就藏在了客栈里,先前我到後厨去给魏副掌门煮螃蟹时,曾见过他一面,我还当他是个厨子。”
张织傲然又道:“既然咱们擒住了此人,夜长梦多,我还是先行审问清楚,再将他就地正法。”
沈越从旁听着,愈发厌烦张织,又想到张织奉命护送魏濯,却在金陵失去了魏濯行踪,本应担当主责,今日见到魏濯却浑然无事般只是照常行礼,反倒是陶骥叩头请罪,暗忖:“这人如此不通情理,也不知柳奕为何……嗯,兴许柳奕恰是看中他这一点,才让他掌管律部刑罚。”
但听袁岫道:“既然张师叔执意如此,那就悉听尊便。”
张织面露微笑:“甚好。”迈步走近祁开。
沈越心念一动:“刚才袁姑娘封xue时似乎没太使力,祁兄又会橐籥刀经上‘流风过xue’的功夫……”眼见张织俯身解开祁开的哑xue,问道:“你姓甚名谁,师承何派?”
祁开道:“俺姓你爹!”双掌一翻,重重拍在张织胸腹间,张织脸色僵白,朝後栽倒,生死不知。祁开已瞅准沈越那口竹箱正放在床榻边,蹿过去抱起箱子,夺门而出,陶骥伸掌拦截,却被他猛力撞开。
沈越一惊,追出门去。
陶骥回身去看张织伤势,袁岫道:“陶师叔,你在此照看,我去追那人。”说着也疾掠出门。
来到客栈外,一群剑客正与祁开缠斗,袁岫低喝道:“你们速去客栈里,守护魏副掌门!”
剑客们见她来到,弃下祁开,纷纷涌入客栈;祁开趁机逃远,沈丶袁紧追在後,镇子里外两百多剑客听见响动,渐次惊醒,都赶往客栈附近,三人走窄巷避过剑客们,来到镇外旷野。
月光下,祁开一路狂奔出二十多里,才缓步回身,沈越瞧他眼圈深重,脸上丶身上沾了不少竈灰,颇显憔悴落魄,便道:“祁兄,你这两天一直躲在客栈後厨麽?”
祁开打量袁丶沈二人,眼珠转来转去,许久才道:“俺本要再回秣城找你,没想到你也到了镇上,俺就想着半夜来见你,谁知被那瘦高个撞见……”
沈越知那“瘦高个”便是张织,奇道:“祁兄为何要找我?”
祁开气冲冲道:“自打俺在破庙瞧了你那断剑,这几天怪梦做个没完,总也睡不踏实,白日里便想练练内功,也老被那剑上的纹路搅乱心思……俺寻思着,再仔细瞧瞧那断剑,瞧个明白,兴许便能不受这苦。”
沈越听得惊疑:自己修练那断剑上图纹数年,近日才做起怪梦,为何这祁开只瞧过一次断剑,还没瞧全,却也做起怪梦来?沉思一阵,要麽是祁开武学天赋委实是高,乍见便将图纹参悟极深,要麽便是祁开练的橐籥刀经与那图纹也有所关联。
祁开见沈越不说话,径自坐在地上,打开竹箱翻找起来,边找边说:“那另外半截断剑,你有没有,也给俺瞧瞧……”
他找了一阵,见箱中固然有些刀剑残片,却没那青铜断剑,不禁愣住:“你那剑呢,怎麽换成了一堆破烂儿?”
沈越道:“这不是破烂儿,是我师父从前收集的……”
祁开怒道:“快拿剑来!你可把俺害惨了。”
沈越既听袁岫说了不能让魏濯瞧见断剑,便将剑埋藏在了秣城老君庙,并未携在身边,闻言叹道:“祁兄,我若让你瞧全了图纹,岂非害你陷得更深?我也是近日才知,那图纹修习下去极为凶险,若无高人指点,多半要丢掉性命。”
祁开皱眉不语,袁岫也道:“不错,你还是及早将那图纹忘了为妥。”她思忖片刻,又对沈越道:“你还记得魏副掌门教你的那个治伤法门麽?”
沈越心中一动,对祁开解释几句,上前握住他脉门,如给无乐道人疗伤一般,渡过内息;过得半炷香,也不知是否有效,只觉祁开丹田里一股浑厚内劲反流回来,倒使自己内功增长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