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又问起那年轻僧人,赵宝刀道:“他伤得太重,撑到带着大夥儿进了暗道,便咽气了。”
沈越点了点头,心想:“这人与那几个死去的血螯门弟子,我都还不知道姓名。”他沉默一阵,又问:“骆前辈呢?她打赢柳奕没有?”
衆人都说不知,沈越又问冷丶胡丶卓三人,衆人更不知情。赵宝刀道:“木天垣木兄精擅‘落叶步’,是我们中轻功最高的,他已出去找寻骆前辈,还未归来。”说完递过些干粮让沈越吃。
随後,周樘轻轻打开屋门,月光照进来,沈越这才瞧清衆人衣衫破烂,满脸血污,几乎个个伤痕累累。
沈越坐在地上,良久都不说话。
衆人见他神情歉疚,赵宝刀笑道:“沈兄弟,我们今日能结识你,那是我们三生有幸,你又何必想不开?”孙佑道:“不错,今後沈少侠若用得上我们‘血手十五豪侠’,我等绝不皱一下眉。”
周樘道:“沈少侠,你刺杀了鲸舟剑派副掌门,为我们出了好大一口恶气,我们都极感激你!”万天垒也缓声道:“正是如此,这口恶气,可憋在大夥儿心头五十年啦。”
沈越心里难过,道:“魏濯当真不是我杀的。他待我不坏,我也不想杀他。”
衆人相视一眼,均面色诧惑,有几人听後更是神情委屈,赵宝刀道:“沈少侠,你伤势未愈,还是丶还是再多歇息一会儿……”
沈越“嗯”了一声,闭目静静运功,衆人怕打扰沈越,都走去一旁。
沈越回想当时击向陶骥的那一掌,眼下他对雷刺在经络中的内质外感已颇熟悉,便试着将丹田里的内力分出如雷刺般细小的一股,引至“手太阳小肠经”,将手肘对着地面,嗤的一声,一痕气箭从“阳谷xue”射入地上泥土。
他又反复试了数十次,暗觉有些新奇:“我这算练成了‘大泽疾雷’麽?”继续运功,一个多时辰过去,忽听见远处传来一片窸窸窣窣之声,暗道不妙,跃起出屋。
衆人也随他来到院中,纷纷问道:“沈少侠,怎麽了?”
沈越未及回答,那片窸窣声骤然变响,霎时间脚步声飒沓,从四面八方将这荒院围住。
少顷,陶骥领着二三十个剑客踏入院门,赵宝刀望见木天垣站在陶骥身旁,顿时怒道:“好啊,原来你没去找骆前辈,却跑到润州剑舻去了?你这狗贼已投降了鲸舟剑派,是麽?”
木天垣也不否认,朗声道:“我也是想为大夥儿谋个出路,这才将陶舻主请回来。”
孙佑骂道:“滚你爷爷的,敢情这厮杀的不是你兄弟!”
木天垣道:“陶舻主绝不愿和咱们动手,当时是情非得已,被柳奕所逼迫,你们也都亲眼看见的。”
屋里万天垒伤势虽重,听见院中说话,却也挣扎着走出屋来,望向木天垣道:“师弟,没想到你真要归降。”
木天垣叹道:“师哥,你伤势太重,今後怕是动不得武,我也是为你着想。”
这几句话的功夫,四周屋脊丶院墙上也已站满剑客,院外亦是喧声阵阵,沈越细辨去,里外剑客共有两百多名;衆人相顾失色,周樘忽道:“请教陶舻主,那位冷姑娘为何没来?”
陶骥道:“冷师侄与卓师侄被柳奕所伤,正在剑舻里养伤,故不能前来。”他已换了一身干净白衫,气度镇静随和。
沈越暗惊,接口道:“陶舻主,瞧你气色甚佳,看来柳堂主已不在润州了?”
陶骥微微一笑,却不回答。一旁的木天垣又劝道:“师哥,诸位同道,咱们这便同去剑舻里歇息可好?”
周樘道:“便如冷姑娘白日所言:这归降之事,我等还要再想一想,等想清楚了,自会前去剑舻。陶舻主深夜前来,足见诚意,恕我等不远送。”
陶骥叹道:“既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了。”转头看向木天垣:“木贤弟,你可还有话说?”
木天垣躬身道:“不敢当,我以为不妨就依这位月戈帮的周兄所说,等到——”刚说出“到”字,陶骥趁他低着头,倏然一指戳在他颅顶;木天垣口鼻耳中一齐淌血,歪倒死去。
万天垒嘶声叫道:“师弟!”赵宝刀丶孙佑等人亦大骂不绝。
陶骥喝道:“衆剑客听令:这些漏鱼冥顽不灵,四处败坏嵇掌门声誉,即刻格杀,一个不留!”言毕一挥手,衆剑客纷纷跃入院中。
赵宝刀等人挥舞兵刃,很快被逼退至院子角落,他们自知既伤且疲,绝然敌不过这许多鲸舟剑客,有的心想:今日必死,可要多杀几个狗剑客陪葬;有的却盘算:须想个法子,无论如何得让沈少侠逃离。
周樘冷笑道:“什麽掌门声誉,咱们见过这姓陶的被柳奕整治的丑态,他是要杀咱们灭口。”他手中长戈是由两节木杆和一个青铜戈头拼接而成,长约丈八,横扫开来,将几个鲸舟剑客迫退,回顾一眼沈越,却不由得一愣:
先前衆人将沈越护在当中,电光石火间,沈越却如一道疾风般,冲进了前方一群剑客之间——
他以掌代刀,拧腰跨步,使出橐籥刀法中的一式“风过长峡”,近一个月里,他曾尝试以自身内功催动各派招式,最後却觉橐籥刀法与那断剑上的图纹最为契合,此刻随着他旋身出掌,“手太阳小肠经”遍布掌丶肘丶肩丶背的十九处xue道一齐迸射出气箭,将他周遭七个剑客的躯体洞穿。
血雾激荡,沈越以掌缘劈倒身前一人,斜掠丈外,再出一掌“风鼓地窍”,气箭纷飞中,瞬息又刺倒八九个剑客,只觉内息流转愈发随心所欲,胸腹腰腿上胆经丶心经等经络的xue道也都已能激发雷刺;他收掌换气,忽瞥见地上躺着的一名剑客胸口破开血洞,眼见是不活了。
沈越呆了一呆,此前他说要杀严画疏,并未杀成,其实却还从来没杀过人,心里也只想杀死裘铁鹤为师父报仇,并不想杀别人;他只瞧了一眼那个躺倒抽搐的陌生剑客,无暇再耽搁,扫视院落,找见了陶骥身影,当即掠过去,所经之处,剑客纷纷倒地。
衆剑客惊骇震凛,许多人尚不知气箭是沈越发出,只觉一根根锐针不时破风刺至,无形无迹,难避难防,仿佛是从夜色中凭空泼洒出来,永无穷尽;
顷刻间,沈越旋身如叶,穿过人群,已追近陶骥。
陶骥万没料到沈越竟练成了这等以一敌衆的绝技,慌乱中闪入几个血螯门弟子之中,来回穿梭躲避,不敢远离;沈越顾及血螯门弟子安危,一时不便施放气箭,沉心静气,等着陶骥一步将迈未迈之际,忽将气箭朝他身畔地面激射,泥土腾飞,陶骥一惊,脚下登时踉跄——
沈越飞身扑至,将陶骥环臂抱紧,陶骥大骇中运劲相挣,沈越胸腹间“期门”丶“神阙”等九处xue道已透出气箭,将陶骥身躯打穿,九道血泉从陶骥背上喷出;沈越松开手臂,陶骥如软泥般瘫倒。
沈越缓了口气,提起陶骥尸体,迎着衆剑客走去,这才觉出刚才发力过剧,身上xue道刺痛,月光照在衣襟上,宛如迎面泼来一蓬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