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小鱼的目光从何非亮挺直的鼻梁滑下,郑重其事地从口袋里掏出小本本,在上面认真地记下“早读课,何非亮睡得像只小猪”。
略经思索,纪小鱼在这一条旁边打了个小叉,备注“糟粕”。
离早读课下课还有十分钟,作为同桌的纪小鱼尽职尽责地戳了戳同桌何非亮,指着黑板,“诶,醒醒,今天早读课的任务是背诵《离骚》,同桌互背。你快起来!”
“哦。”何非亮慵懒地擡起眼皮,拈起课本扫了一眼。
“哎呀呀,”纪小鱼终于逮着了机会,当然不会忘记阴阳怪气地奚落一番,“年级第一背课文还要临时抱佛脚啊?啧啧啧。”
何非亮眼皮没好气地向上一撩,把摊开的书本往纪小鱼脑门上一盖,便开始背了起来,“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1]”
竟是行云流水,一字不差!
“何非亮,”纪小鱼瞪大了眼睛,“你什麽时候背的?”
“刚才。”
呵,何非亮的话纪小鱼连个标点符号都不信,这肯定是他早就背过的!
“何非亮,偷学狗!”纪小鱼在心里愤愤不平地“tuì!”了一声——虽然“做题家”纪小鱼买的课外教辅已经在家里堆满了整整三个书柜,可以开一个小型的书店了。
纪小鱼把语文课本往後翻了几页,戳了戳《孔雀东南飞》的标题,“那您有本事背这个啊?”
“不要!”何非亮拒绝得颇为果断,眼睛半眯半张地打了个呵欠,又趴回桌子上补觉去了。
“呵呵。”纪小鱼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哎呀哎呀,有些人嘴上说不要,我看其实是不行吧?”
何非亮闻言,也不生气,而是好脾气地冲他笑笑,“小鱼,这麽长,背到下节课上课也背不完啊。”
纪小鱼不依不饶,“那你就背这一段!不过,不过你只能看三秒!”
何非亮懒洋洋地直起一点身子,脸上挂着点无奈的神情,拿过书瞅了一眼。
“三丶二……”纪小鱼在旁边倒计时。
还没等纪小鱼开始数到一,何非亮就把书推了回去,“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2]”
声音不疾不徐,温润好听,像清风吹过竹林,又拂过山谷。
纪小鱼呆住了,“这丶这怎麽可能呢?”
何非亮笑了笑,“我这是照相机记忆法。”
“呵,照相机记忆法?”纪小鱼不服气,“我也会啊!”
何非亮挑眉,“那你背?”
纪小鱼咽了口唾沫,心有点虚。
但这能怂吗?
这不能怂!
“背就背!”纪小鱼立起书,眼睛用力地眨了眨,好像想用目光把书上的字句都使劲拍下来存在脑子里似的。
何非亮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撑着头,饶有兴趣地望着纪小鱼,目光含笑,温柔又缱绻。
纪小鱼没有察觉到身旁的目光,两只眼睛专注地死盯着书本,“拍”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心一横,把书往旁边一推,“十三能织布……”
何非亮纠正道,“是‘织素’。”
“哦,十三能织素,十四能裁衣……”
“小鱼,是‘学裁衣’。”
“我刚才背的就是‘学裁衣’!”纪小鱼梗着脖子狡辩。
“哦,是吗?”何非亮无所谓地笑笑,比了一个“请继续”的手势。
纪小鱼脸有点发烫,继续磕磕绊绊地背道,“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丶呃丶十七为君妇丶十七为君妇……”
越背声音越小。
何非亮摇摇头,笑道,“小鱼,你这照相机像素一般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