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表哥的事情,舅妈该有知情权。可他们都默契选择了隐瞒,除去担心舅妈身体,也是不知如何开口和她讲:你只身拉扯长大的孩子,引以为荣的骄傲,如今犯了事进了监狱。这会是多么令人窒息的开口。车外淅淅沥沥还下着雨,雨刮器时不时出来作业,沙沙刮动前窗。许一冉正想着明天要怎么和舅妈相处,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汽车鸣笛:滴——是许爸爸按下的汽车鸣笛声。他右脚猛地一下踩上急刹车,车子骤然而停,惯性收不住,坐在后面的许一冉身子猛地前倾,头一下子磕到前座的椅背。被撞得头晕眼花,她揉着脑袋往前看去,“发生什么了?”打亮的长灯照射出直直站在他们汽车前面的一个男人,男人只穿了件浅白色短袖,他浑身湿漉漉的,黑长的头发成条耷在脸上,几乎要盖住整个上半脸区域。下着大雨,又是凌晨三四点的半夜。马路上只有许一冉家的车,还有这个古怪的行人。……这是横穿马路吗?就见那男人朝他们家车走近,他走到跟前,抬起右脚,对着前车灯咣咣就踹了两下子,然后明晃晃朝车内的人投来挑衅的目光。“这家伙!”好脾气的许爸爸来了火,“他本来好端端站在路边,瞧见我们开过来,就突然发疯向这里冲,想死没死成,还好意思踹我们车。不成,我得下去和他理论,顺便看看车有没有被踹坏!”“别去!”许一冉从后面伸出手,一把抱住自家老爹的脖子,她声音压得很低,不自觉带上几分颤音,又说了一遍,“别去。”男人掀起眼皮望过来的时候,散开了盖住半张脸的头发,露出他贯穿了整张右脸的那道刀疤。是他?他怎么在这里?啪——干脆的巴掌声。精心裁剪的美甲在脸上划出三道红痕。卢世辉跪在地上,侧脸偏转过去,死死握住拳头,但语气却是低声下气;“妈,您别生气……”“我看你是故意惹我生气,我说过你别和阿斌来往,你忘记了吗?”“我说过你爹要去禾舟市发展,让你趁王章全出国时候多跟在你爹后面,你忘记了吗?”“为什么要帮那个歪瓜做扫尾的工作?是我说的话你权当耳边风,还是专程想和我作对?”他面前,冯会芳冷眉竖眼,胸腔还带着一股气,她双手抱胸,见卢世辉不回答,她又不轻不重踹了她一下,“说话啊,哑巴了吗?”“斌哥对我好,他人挺好的。”“可他杀过人。他替你爹卖命,不过是他的一条走狗。”冯会芳缓缓坐下,她点了一根女士香烟含在嘴边,将酒红色的卷发盘在侧肩,“你的目标是和王章全竞争家产,难道要跟在一条走狗身边混一辈子吗?”“可家产……只是你想要的。我想要的不是这个……”“你想要什么我管不着,也不重要。”冯会芳不耐烦打断他,“你难道想被王章全那个怂瓜在脑袋上压一辈子吗?”卢世辉不说话了。电话在这时候打过来,点亮屏幕是卢世辉一个小弟打给他的,“这是我叫去让时不时盯一下霍文武的那个人。”冯会芳让他接了。打电话的人很紧张:“老大,姓霍那小子他妹妹今天来了,他提前关了诊所,几个人打车去了警察局,好晚也没见那小子从里面出来。”“那小子不会背叛我们,突然去自首了吧?老大,这事儿要不要和王叔汇报一下?”卢世辉拧眉,沉声道:“先不说,我明天上他们家瞧瞧去。说不定是有别的事情耽误了,霍文武那人不可能随随便便去自首,他妈妈身体不好,他要是去坐牢了,家里谁照顾?”一番嘱咐后,卢世辉挂掉电话。他听见冯会芳的冷笑,“你还真把王德善交给你的这个破任务当成个宝了吗?他只是懒得管你,想要支开你。”“这件事,是我主动申请去做的。”冯会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疯了?”卢世辉低着头,他可能永远无法和自己妈妈说清楚,为什么他会选择留在永安市。他在王章全这个名字的阴霾下长大,从小被灌输各种要挣要抢的心思,却是在走进霍文武妈妈病房时短暂地看见了另一片的天空。当时他知道王章全用他的名义给霍家借钱,只是想偷溜过去瞧瞧看是怎样的人家。他走进病房,就见那个女人脸色苍白,正朝着自己微笑。阳光从百合页的窗户打落在她的脸上,那样坚强温暖的笑容是他一直渴望的母亲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