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儿记忆力好,瞧见许一冉是个小姑娘还帮她一直暗暗留意车次。在服务站工作久了,汽车停靠休息时总会有一个两个的倒霉蛋没赶上原班车,再走行程就变得又贵又麻烦了。他以为许一冉会像往常那些人一样匆忙道谢后去追车,可她只是摇摇头:“我不坐那辆车了。要打车去别的地方。”老板疑惑:“去哪里?你家大人呢?”他一早注意到这个小姑娘,她一双杏眼,脸上带了点婴儿肥,怀里抱了个小熊图案的帆布包,虽然染了发,是一头扎呼呼的粉毛,但怎么看,也不是让人放心一个人在外面的样子。“一个人?”“和家里人赌气了?”“还是走丢了?”服务站平时人少,来往的行人也是一波一波到,匆匆吃个饭或接个水就会走,一天到晚荒凉的很。老板无聊的时间长了,难得遇到个可以说话的人自然是三分热情七分八卦,猜测起来没完没了。许一冉借了人的位置,不好不回答::“我在打车,去云川。”她瞧了眼老板身后的菜单价格表,心里寻思要不要点份饭图个清净。但这样一想,反胃感又噎上喉咙,她按了按鼻子,鼻尖好像还能闻到浓稠咸腥的铁锈味。她低头又看了眼还在循环等待司机接单的手机界面,将书包抱得更紧些,精神上感到疲惫,不想应付社交,也吃不下东西。“云川啊,云川是个好地方。近海,风景漂亮的很。”这会没客人来吃饭,老板起了唠嗑的心:“我认识一小伙也在云川,原来是给人做保镖打手一类,后来得了上面人看重,转去做会所的专线司机。他给我看过在海边的照片,水天一色一望无际的,”他咂咂嘴,,“可惜我没亲眼去看过。”许一冉却是注意到老板的前半段话,问:“会所?”她提了提精神,试探道,“夜无眠会所吗?”“你怎么知道?”老板惊讶,“这可是成年人会所,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一学生可千万别想到这种地方去。”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话没什么说服力,老板又说:“我认识的那小伙就是在这会所认识了个女孩。那女孩是安排给他们老板的,听说人不愿意闹了好几次。我哥们喜欢那女孩,后来偷偷把人带出来,说要带她走,结果那女孩自己又不愿意了,拿刀子在我哥们脸上划了长长一道口子,后来还留了疤。是长长的一道疤,从眼角到下巴。”老板说着还拿手比划了一下,总结:“所以说这种地方千万别好奇,也别去。去了沾上什么不好的,一辈子都毁了,会把人变得面目全非,谁也救不了你。”故事中的女孩被权势金钱迷了眼,从受害者变成拥簇者;故事中的小伙本就是他们中一员,更无法从旁观者跳成保护者。现实如此,环境染人心。常常和不好的事或人打交道,不知不觉就会陷进囚笼里,囚困住良知与道德,一辈子不见蓝天或白云。许一冉想,她隐约猜到老板认识的小伙是谁了。“老板,一份炒河粉。”男人低沉微哑的烟嗓让许一冉慌了下,她下意识前胸贴近桌面,肩颈像触电般的一麻。她没回头,听着老板喜笑颜开地上去寒暄,笑着将那个沉沉的脚步引到她的对面坐下。“缘分!缘分!刚还念叨你呢,你就来了。”老板丢下这句话,就撸起袖子去炒河粉了。河粉是预制的,稍微加热下就可以端上来。很快,四四方方的小桌子上就响起男人持续又响亮的啜食声。许一冉不敢抬头,她假装是在发呆,只用余光微微往上扫他,男人吃饭打仗似的,两根筷子一卷,一大把河粉就半吞半咽地进到肚子里,跟没嚼似的。她瞄到他汗湿的短袖,又瞄到他胡茬凌乱的下巴,还有下巴边……横贯半张脸的刀疤。她触电般地又将余光收回,身体又冷又热,尤其是胸腔,紧绷久了有着爆炸般的疼痛,她缓了一下,才想起竟是忘记呼吸了。吸溜吸溜,扑哧扑哧吸溜吸溜,扑哧扑哧……这声音实在太致郁了,尤其是许一冉低着头注意力全在耳朵上的时候。她迟缓地意识到如果不想在和这个男人有临于危险边的交际,最好现在离开这张桌子。可当实际要行动时,她很难将这种胆怯又警惕的注意力从男人身边挪开。啜食声忽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筷碗碰撞的声音,男人忽然站起来,她的目光也被带着不自觉抬起来。他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一点疑惑不过更多是饱腹后的松弛,这和他持枪杀人时的目光很不一样。她一直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松了一下,看男人端着碗走过去找老板说了些什么,老板又盛了一份河粉给他,他端回来,又大快朵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