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云非常了解这人,刚强不屈宁折不弯,此刻不能激怒他,“迟绪,这事与楚墨珣无关,关于我的婚事自是陛下定夺。”
“时至今日你还在骗我,”迟绪近在咫尺,那双眼凶恶地看她,一双大手几乎要将她纤细的双肩捏碎,“你这个女人长得这般漂亮明艳,嘴里却没有一句实话。”
被捏得生疼的明明是宋子云,可她却咬着下嘴唇不肯喊疼,迟绪见她强忍疼痛却不肯低头,心口却密密麻麻刺疼起来,他的声音因痛苦而颤抖,眼中竟泛起了水光,却被他强行逼了回去,只剩下骇人的血红。
“我为了你,连祖宗基业都能不要,连五十万大军都能拱手奉上,你却不稀罕,转身就要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宋子云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对我……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真心?”
宋子云看着他痛苦扭曲的面容,听着他嘶哑的控诉,心中亦是百味杂陈,“迟绪,不要把你自己说得如此卑微,也不要把我说得如此不堪。我没有逼你放弃兵权,我也没有逼你娶我,更没有让你隐瞒身份接近我,我在你与宋良卿眼里不过是可以利用的筹码罢了。”
“说来说去你不过就是记恨我骗过你。”
“是,我无法接受欺骗,迟绪,试问你隐瞒身份接近我时哪怕有一瞬想要对我吐露实情?”宋子云逼近他,眼里的恐惧消失了,取而代之地是一种咄咄逼人,“我讨厌背叛我的人。”
迟绪松开了她,“背叛?我从未想过背叛你。”
“想没想过都不重要了,结果已经造成。”
迟绪冷笑,“我不信楚墨珣从未骗过你?”
“他没有。”
“你这般信他,保准他一辈子不骗你?”
就在这时,殿外远处传来隐约的灯笼光晕,两人动作同时一僵!
迟绪赤红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和决绝,他也不知今日为何夜半闯长公主府,只是当他听见宋子云要嫁给楚墨珣之後一股波涛汹涌的怒意喷涌出心胸,他只觉今日不见到宋子云问个清楚,自己的五脏六腑怕不是都要冒烟了。
“你快走吧,今日我就当没见过你,以後我们也没有必要再见面了。”
迟绪猛地松开手,用那双燃烧着痛苦与毁灭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看宋子云最後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你会後悔的!”
话音未落,他猛地转身如同来时一般,迅捷如同鬼魅推开露台的门,瞬间融入浓重的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她缓缓擡起颤抖的手,按住狂跳不已的心口,如今已经春天,她却只觉得一阵彻骨的寒意袭来。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刚才的凛冽寒意与疯狂气息仿佛还凝滞在寝殿的空气中久久未能散去。
宋子云只觉双肩上灼灼发烫,隐隐泛着的酸疼如同烙印般提醒着方才充满绝望与威胁的对峙。她呼吸尚未完全平复,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紊乱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肩伤,带来隐隐的刺痛。
殿内那盏长明灯的光晕似乎都变得摇曳不定,将她的影子拉长又扭曲地投在墙壁上,如同她此刻纷乱的心绪。她试图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但脑中却一片混乱,只剩下那双赤红如血丶充满毁灭意味的眼睛。
就在她心神不宁,甚至下意识地攥紧衣襟,试图抵御那无形的寒意时,她落入了一个久违的温暖怀抱。
“羽南。”楚墨珣埋在宋子云肩上,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声。
宋子云後背一僵,目光扫视殿内刚才被迟绪拳头砸过的桌案上,茶杯位置有些歪斜,刚才由于激动随意洒落的书还有她自己衣衫微皱,发髻可能也有些松散,最重要的是她虽着外衫,可双肩上刚才被迟绪捏住的地方怕是有红痕,不知会不会露出马脚。
“你怎麽来了?”
“并无甚十万火急之事。”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波澜,“只是方才处理完公务,想起白日里礼部呈上的大婚流程草案,其中几处细节关乎殿下仪制,臣觉需与殿下商议定夺,以免明日朝会议论时多有掣肘。见殿下寝殿灯还亮着,便冒昧前来。”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无可指摘。可这姿势……宋子云不敢茍同。
“听你的声音似乎有些疲累。”
“这几日多的是人来内阁,我也要将手中事务交接出去,确实有些疲累。”
“疲累就该回府安置,至于大婚时日尚早,如何急得一天也等不得呢?”
“我可能就是一日也等不得了。”楚墨珣的话似结了冰的湖面听不出波澜,却能隐约感受到湖面之下的暗流涌动,“这一日我想了好久。”
宋子云噗嗤笑了起来,“不过才短短几日,哪里是好久?近思大抵是真的劳累了。”
窗外月色朦胧,春风穿过庭院竹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催眠的夜曲。房内炭火温暖,空气里除了书墨香,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她身上清冽又柔和的气息。
楚墨珣的目光落在她的指尖,并未作答,只是静静地靠在她肩上,连日积压的倦意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势不可挡。他的眼皮越来越沉,按在眉心的手指缓缓滑落,呼吸逐渐变得均匀而绵长,那总是挺得笔直得如同山岳般不可撼动的脊背微微放松下来。
“近思,近思?”
宋子云头微微偏向一侧,冷峻的侧脸在跳跃的烛光下竟显得有几分罕见的柔和。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此刻轻轻阖着,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指尖轻轻点在楚墨绪的眉间,宋子羽想要抚平这道皱眉,他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活着竟是如此老成。
楚墨珣似乎是累极,即使是在睡梦中,眉宇间依旧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与凝重,但那时常显得过于薄情的唇线却放松了下来。
他睡着了。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