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云说道,“秦王说得在理,礼不可废,尤其是在帝王家,我们姐弟三人是无大碍,可叫旁人看了去也有失礼数。”
“……是。”
鎏金龙壶比预想得更沉,宋良卿的腕骨在杏黄袖口下微微打颤。青玉盏沿的螭纹咬住茶汤,任由滚烫的茶水泼在昨日内阁呈上来的折子上,楠木茶海上腾起白雾,模糊了宋良卿抿紧的唇线,“长姐,你别岔开话题,快如实说来,你昨夜是不是被楚墨珣捉去昭狱?”
“没有。”
宋良卿一巴掌拍在茶海上,手背上青筋爆出,指着宋景旭说道,“长姐莫要诓骗我,一大早秦王便怒气冲冲地进了宫,朕可听说楚墨珣是从他府上把你带走的。”
宋景旭立马站起来,“陛下,长姐是怕我为难,昨日楚首辅带着一批锦衣卫冲入我家,我府上家眷吓得瑟瑟发抖,藏书柜橱皆被查抄一空,就连父王赐给我的……”
宋景旭闭上眼睛默默地深吸一口气,似忍了天大的冤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才能开口道,“……这也就罢了,本王为了长姐受点委屈没什麽,但他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冲入秦王府就把长姐带走吧。这可是我们大渊的长公主,是父王捧在手心的明珠。”
宋景旭越说越气,气得打翻了案上的折子,他慌忙蹲下身拾起那些被茶水浸湿的折子,“长姐你看看,这些折子都是弹劾首辅大人的。”
“查抄?”宋子云柳叶似地细眉微微挑起,“本宫怎麽记得楚先生走的时候是并没有没收你府上任何东西。”
“是……”宋景旭想要辩解几句,宋子云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细长的手指捏着纸角,一字一字细细读起来,文渊阁内无一人说话,仿佛冰雪凝固了空气,可宋子云从鼻尖传出略带嘲讽地哼笑似乎把这空气中的冰霜封得更厉害些。
宋良卿问,“长姐笑什麽?”
“本宫记得昨日和楚先生走的时候天色已晚,这些御史倒是勤快,今日一早本宫还未上达天听,折子倒是到了。”
宋良卿道,“这是自然,大渊朝堂不养闲人。”
宋子云一句一句念起来,“珣久专大柄,不知避去,多置私党,充塞朝廷,使人主蓄愤于上,吏民积怨于下。”
念完一双眸子看向宋景旭,又看了看宋良卿。两人止住话头,咽了口口水。
“首辅大人到!”
“传。”
"臣问圣躬安。"
玉骨般的手执礼时,丹凤眼眼尾狭长看向宋良卿,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温柔和善如一轮朗月,宋良卿攥紧的指尖微颤,双目游离要看向别处,但下一瞬却逼着自己看向楚墨珣。
楚墨珣广袖带起的松烟墨气漫过御案,深邃的目光扫过案上的奏折,宋良卿的稚嫩喉结滚了滚。
刚才的话是不是他全都听见了?
宋良卿心虚地清了清嗓子,"赐。。。赐座。"
檀木椅移过金砖的闷响里,楚墨珣心无芥蒂地坐下,宋子云起身端起刚泡上的银针递过去。
楚墨珣双手接过,“谢殿下。”
宋景旭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如同盛夏时节开败的海棠花,“楚先生好。”
楚墨珣微微点头,一双深情的丹凤眼只是向着秦王殿下扫了一眼,仿佛昨日站在秦王府门前下令搜查的人不是他。
宋景旭站起身来,“啓禀陛下,我……臣还有点事,臣先告退。”
“陛下这麽着急唤臣来所为何事?”
宋良卿下意识地看向宋子云,宋子云恰巧眼皮垂下,端起茶壶自斟自饮,宋良卿虚虚地握拳轻咳了几下,“朕想知道昨日锦衣卫为何会去秦王府拿长姐?”
“回陛下,经锦衣卫调查,长公主殿下清白如玉,并没有任何罪状。”
“没有罪状你就敢随意拿人?昨日秦王府上多少双眼睛看着,你就这麽堂而皇之地把长姐带走了?”
“臣知错,今日特来领罚。”
宋良卿刚刚提起一口怒气憋到脸红脖子粗,临了却从齿关泄了出去,半晌才咬着牙不可思议地道,“首辅大人知……错?”
楚墨珣眨巴几下眼睛,“是,臣认错。陛下以为如何?”
宋良卿伸了伸脖子又问,“那先生以为朕该如何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