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京城下了一夜的雨,春雨绵绵,总让人嗜睡。
文渊阁内早就没有楚墨珣的身影,但首辅大人的馀威却如同无形的枷锁,时刻将宋良卿死死禁锢在冰冷的龙椅和更冰冷的现实里。
宋良卿没有回寝宫,只是枯坐在暖阁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巨大龙椅上,背对着窗外的月光,如同一尊失去了魂魄的泥塑。
文渊阁内没有点灯,只有惨淡的月光透过高窗露出一缕幽暗的亮,在地面投下模糊的光斑,当值的小太监几次欲进内殿点灯都被崇善给制止了。
崇善在圣上跟前当差日子不久,从未见过如此一面的宋良卿,他一时拿捏不准帝王心,悄悄遣了小太监去请清竹来御前,但三番五次都没有请来。崇善心知这是清竹存心刁难他,心存怨气但也实属无奈,谁让他在宋良卿面前溜须拍马,挤掉了清竹在御前的位置呢。他只得偷了个空闲自己个去请清竹过来。
宋良卿此刻却不知崇善的小九九,正呆滞地坐在龙椅上一动不动。先帝的画像高高挂在墙上,一双温柔和善的眸子望着他的子嗣。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像是被狂风席卷过的废墟。
楚墨珣那如刀似剑的诘问,父王临终前的面容,还有长姐苍白而隐忍的脸,混着那一丝微弱的亮光交替在他眼前闪现。宋子云离开的背影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脏。
他渐渐闭上眼睛沉沦在过往的记忆之中。
五年前先帝弥留之际,强撑着一口气对他们姐弟说道,“你俩要守望相助,羽南,你要好好护着弟弟,答应朕……”
“父王!”
“答应我,羽南。”
宋子云坚定地点了点头。“我答应你,父王,这辈子我都会好好护着弟弟。”
“卿儿,我们宋家只有羽南一位公主,日後无论发生什麽事,你一定要护着你长姐,,你俩是一体的,一荣俱荣。”先帝伸出一双苍老的手,“就像手心手背,像牙齿和嘴唇,明白吗?”
那时的宋良卿还很懵懂,他甚至怀疑父王是不是糊涂了,他与长姐从来都是相亲相爱,他又岂会不护着她?可宋良卿还是在宋子云的注视下对着父王点点头,“父王,我答应你我与长姐永远绝无异心,我一定护着长姐。”
原来花无百日红是这个道理。
父王的声音如同魔咒一遍遍在他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他身上。
一道春雷劈在院中,吓得他从朦胧的梦中惊醒过来,他喘着粗气满脑门的汗,却不敢喊门口值守的人,他是帝王,他不能让别人见到他的恐惧,他只能蜷缩着,将脸深深埋进冰冷的锦被里,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
“对不起,父王,对不起……”
“陛下,”崇善小心翼翼地靠近,声音带着浓浓的担忧和恐惧,“您……您一夜未眠,龙体要紧啊,奴才去传太医。”
宋良卿猛地擡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惶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疲惫,嘶哑道,“滚!都滚出去!”
崇善刚从清竹的住所回来,好说歹说才央求着清竹出面,他瞧着宋良卿形同鬼魅一般的气色吓得一哆嗦,连滚爬爬退到门口。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铿锵的摩擦声,一个洪亮却带着压抑焦灼的声音响起,“臣迟绪恳求面圣!求陛下开恩一见!”
宋良卿的身体猛地一僵,声音尖锐而虚弱,带着浓浓的烦躁和逃避,此刻他最不想见的人就是迟绪,“不见!朕说了谁也不见!让他走!”
“奴才遵旨。”
迟绪没这麽好打发,尤其还极有可能是宋子云未来的驸马爷,崇善不敢得罪他,但宋良卿这副模样着实吓坏了崇善,他也顾不得得罪迟绪这头蛮牛,指使了七八个小太监左右架着迟绪拖了出去。
“陛下连臣兄也不见吗?”
宋良卿听见熟悉的声音从龙椅上窜下来,赤着脚快步走到宋景旭面前,见着他焦急又关切的目光,宋良卿心中一股委屈之情油然而生,“是兄长,快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