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诸将发出一阵哄笑。
楚墨珣面不改色,微微拱手,“镇北王说笑了,近思前来是为镇北王的前程以及麾下五十万将士的身家性命而来。”
郦民笑着抿了一口茶,目光却敏锐地在楚墨珣身上打量,“素闻楚先生谦虚谨慎克己复礼,怎麽一出口便如此狂妄?如今王爷坐拥五十万大军,驻扎京城城郊,到底是什麽给了先生如此大的勇气能这般说话?”
楚墨珣听着郦民一字一句说完,脸上并未有怒色,而是挑着一旁的空位,一挑官服慢慢坐下,目光平静地迎上郦民,“郦先生是洛凡的谋士?”
“是。”
楚墨珣也学着郦民的举动提起茶喝上一口,“那镇北王还等什麽,还不军法处置了郦民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皆惊,郦民一下子从座椅上跳起来,幸好淮北眼疾手快地拉住他,不然他非得揍楚墨珣不可。
“我叫你一声楚先生,你还真把自己当首辅了?”郦民啐了一口,“你也不过二十多岁,少在我面前装老成。”
迟绪敛起笑意,口气阴冷地问道,“首辅大人何出此言?”
楚墨珣丝毫不乱,面色平静,目光只瞟了一眼郦民,“郦先生给你出的昏招,你若是不军法处置,怕是难逃其咎。”
淮北傲然地说道,“楚墨珣你休要胡说。如今京城空虚,镇北王的大军旦夕可至!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郦民又说错了什麽?”
“淮北将军,你也是老将军了,怎麽还如此天真?”楚墨珣轻轻摇头,仿佛在诉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第一,京城并非空虚。秦王内乱已平,禁军重整,更有数千悍不畏死之士愿与京城共存亡。王爷若要强攻,肯定拿得下,但失了民心与军心,届时,王爷拿什麽去抵御虎视眈眈的其他藩镇以及北境的狄戎?”
“螳螂捕蝉黄雀在後的道理难道将军不明白?”
“第二,洛凡此举对外说是清君侧,可如今陛下帝位稳固,若是陛下对外发布诏书,镇北王先失天下大义,又逼婚皇室,形同谋逆。天下藩王州郡岂会坐视?王爷今日即便成功,他日便是衆矢之的,这江山坐得稳吗?”
迟绪脸色微沉,随即又对着舅舅笑了笑,“楚先生的话过于危言耸听了。”
“好,前两点算是危言,”楚墨珣点点头,大方承认,“我今日前来本就是对着镇北王危言耸听一番,但我接下来说的洛凡你自己想想是不是危言耸听。洛凡,你确定五十万大军此刻……还听您的吗?”
淮北一拍桌子,“楚墨珣你什麽意思?”
刚刚被按住的郦民猛地一拍案几,霍然起身,“王爷,楚墨珣今日前来就是为了离间我等君臣关系,此人不能留。来人,将楚墨珣带下去。”
“慢着。”迟绪擡手制止,“近思,我只是想要羽南一人而已,只要羽南答应嫁给我,我立刻撤军。”
“你能保证?”楚墨珣不露声色地扫视了一眼在场所有人。
“我当然能保证。”
“可是他们能保证吗?”楚墨珣指着淮北说道,“迟绪,你太天真了,你以为我将羽南送与你,你的舅舅就能放过京城?恐怕到那时你也成了他们的傀儡,五十万铁骑踏入京城,你觉得羽南还会原谅你吗?你俩是注定不能在一起。”
“这……”
迟绪下意识地看向淮北,淮北急忙澄清道,“洛凡你千万别着了楚墨珣的道,他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挑拨我们的关系。”
迟绪说道,“我只要宋子云。”
淮北又道,“傻孩子,你手上有五十万大军,你怎麽还是这般执迷不悟,你只要做了大渊的皇帝,什麽样的女人找不到!”
不等迟绪开口阻止,淮北怒气冲天地瞪着楚墨珣,“你不必多费唇舌,京城有多少兵马你我心知肚明,充其量不过两三千,若是天亮之前宋子云还未到,我等便先率一万先锋踏平大渊皇城。”
郦民与淮北策划谋反已有些时日,他们不会因为楚墨珣的三两句话就打道回府,郦民说道,“楚墨珣,距离天亮可没几个时辰了,我要是你,我就赶紧传消息去京城,让他们把宋子云给镇北王送来。”
“迟绪,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楚墨珣叹了口气,惋惜道,“就算宋子云出现在这,你的舅舅你的谋士都会架着你率领你的铁骑闯入京城,到那时就晚了。”
“你住口!”
楚墨珣默然地看着暴跳如雷的迟绪。
淮北看向天空,“天就快亮了。”
就在此时,天空中划出一道亮丽的弧线,在最高点绽放出绚烂的火花,迟绪心头一紧,这是後方的紧急信号。
迟绪心中一惊,隐隐察觉事情不妙,他焦急地问道,“发生何事?”
衆人皆摇头,一名斥候连滚爬爬地冲进大帐,脸色惨白,声音凄厉,“报镇北王,大事不好!後方百里外的洛水粮仓遭遇不明精锐袭击,囤积的三十万石粮草被一举焚毁,运粮通道也被截断了!”
“什麽?”帐内瞬间哗然,所有人惊得站了起来,面露恐慌,只有楚墨珣安然地坐在原处品茶,迟绪勃然变色,猛地看向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是你干的?”
楚墨珣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姿态依旧从容,只是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王爷现在相信我是为您和将士们的性命而来了吗?没错,京城的兵马正如淮北将军所说不过两三千人,抵挡五十万大军自然是不够的,但截至小小粮道还是手拿把掐的。”
“你……你将城中所有精锐都调往洛水粮仓,导致京城空虚?”迟绪难以置信地看着楚墨珣,“楚墨珣,你是疯了不成?你到底知道你在干什麽吗?若是我现在攻城,你如何抵御?”
“反正横竖都是个死。”楚墨珣望着皇宫的方向看着,“我与陛下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你此时便可直捣京师,但京中刚经历了花灯节爆炸一案,也没有能供给五十万军队的粮食。”
郦民气得咬牙切齿,“原来今夜你不是来谈判的,是来拖延时间的?”
“是战是退,镇北王现在可以考虑了。”楚墨珣淡淡道,“战则玉石俱焚,迟家数十载经营毁于一旦,甚至性命难保。退,陛下念在老镇北王往日功勋,或可网开一面,只追究首恶。”
楚墨珣的目光如同一道锋利的剑看向淮北与郦民,“当然,若镇北王愿即刻退兵,并向陛下上表请罪,我可在此担保,必力劝陛下,保留王爷王爵,让王爷安稳返回北疆。”
“你休想!”
“休想二字说得容易,做起来却太难,”楚墨珣擡手指了指帐外,“五十万人,人吃马嚼,一日耗费几何?粮道被断,存粮被焚,王爷觉得这五十万大军,还能在这京畿之地,支撑几日?三天?五天?”
迟绪双目闪过一丝杀意,“你就不怕我拿你来祭旗,然後破釜沉舟踏平京城?”
楚墨珣缓缓摇头,高傲地仰起头,“近思此番前来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
“好,”迟绪连连点头,拔出腰间佩刀,“我倒是小看你这文弱书生了,我此刻便杀了你。”
“只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