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与刘歌告别之後,杜谨言打车到家门口的,已经是是很晚。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她撑着伞一步一滑地沿着湿滑的鹅卵石路,慢慢地走着,鞋跟敲击着石头,发出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晚上特别响。
小区内树木葱茏,路灯掩映在其中,蒙蒙细雨被昏黄的灯光笼罩着,氤氲如烟,看不分明,她走到自家的单元门口,擡头看向家里那几扇窗,黑黢黢的一片。
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在楼下徘徊了一会儿,磨磨蹭蹭,才不情不愿地走向了电梯口。
她不想回家,但也没有地方可去,许俊杰那事情出了之後,她也想逃避,不想见到许筱笑,也不想见到李金凤,更不想见到许俊杰。
但她无处可去。
打开门,客厅的灯没开,黑漆漆的一片,隔壁的厨房里隐约透出一点点微弱的光,杜谨言见状走了过去,油烟机上的一盏小灯开着,照耀在不锈钢竈台上方,竈台开着小火,天然气像是一簇小花,黯蓝色的叶子,橘红色的花蕊,笼着竈上的褐色砂锅,杜谨言掀开了锅盖,里面正炖着鸡汤,薄薄的一层鸡油浮着,还散散落落地飘着红色的枸杞子,正咕嘟咕嘟泛着小小的涟漪。
她蹙眉注视了会儿,伸手“吧嗒”一声关了火,转身欲走出厨房,没想到蓦然间,灯光大亮,瞬间刺目,她眯了眯眼睛,才看清李金凤穿着一件灰色的睡衣,站在推拉门旁边,灯光从她的头顶上方直射下来,照着她的眼神直勾勾地瞪着,有些怪异。
杜谨言被吓了一跳,深吸了口气,低垂了眼眸,无声地从她身边走过去进了客厅,
她开了灯,啪地一声响,光线柔和地倾泻了一地,才稍微定了定神,拿起茶几上的凉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冷开水,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
李金凤悄无声地进了厨房,重新扭开了煤气开关,“这只鸡还没有煨烂。但是汤能喝了……”她嘟嘟哝哝地说着,拿出小碗盛了一碗汤,又放了点盐,端了出来,放到杜谨言面前的茶几上,“你喝点汤。”
杜谨言愣了愣,“我在外面吃过饭了,不喝了……”她说。
“那些外卖没啥营养,这只母鸡是让我们老乡从家里带来的,不比养鸡场那些吃饲料的。鲜得很……你喝喝看。”李金凤又劝,冲她推了推那碗汤。
杜谨言无奈,只好端起小碗喝了一口。
“怎麽样?鲜吧?”李金凤讨好地问道。
“嗯。”杜谨言点了点头,放下碗。
李金凤在她面前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低了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半晌没说话。
杜谨言有些诧异,“笑笑呢?”想了想,她问。
“早就睡了。”李金凤这才说。
“哦。”顿了一顿,杜谨言站起身,准备去卧室,“不早了,你去睡吧。我也要去洗澡休息了,明天还要上班。”
她不想和李金凤继续聊天,没什麽可聊的。
“俊杰还没有回来……”李金凤说。
杜谨言没吱声,已经拿起了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他现在经常都是很晚才回来……”沉默了片刻,李金凤呐呐地说,擡着眼睛看着杜谨言,脸上的表情有一丝尴尬,更多的却是惶恐不安。
杜谨言闻言,微微诧异地看看她,有些意料不到李金凤居然会和自己说这些,有很多时候了,自从爸爸去世,自从妈妈去了澳洲,自从许俊杰升了官,李金凤在自己面前越来越是居高临下,颐气指使,翻身农奴把歌唱一般的扬眉吐气。
今天晚上怎麽变了?
她静静地不说话,等着对方开口。
“俊杰是你丈夫,他天天这麽晚回来,你这个做老婆的,从来都不问,也不和他吵架,连管都不管,你们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李金凤眼神直愣愣地瞪着她。
“没什麽可问的。”杜谨言说,她不想和李金凤继续聊说什麽。
“到底是怎麽回事?”这一次李金凤加重了语气,她就是看不得杜谨言这幅表情,淡淡的,仿佛什麽都不放在眼中。“你是他老婆。”她重复了一句。
“怎麽回事?”杜谨言低声重复一遍,她看着李金凤怨怼的眼神,心中那一股被强行按捺下去的愤怒,猛然间涌上心头,“你问我怎麽回事?为什麽不去问问你那宝贝儿子?你不去问问他到底做了了什麽事情?你让我管他?我管得了他吗?这麽多年他听过我一句话吗?”
“可是你是他女人。”李金凤也站起身,拦在她面前,说,“你是他老婆,天天这麽晚都不回来,你也不问一句。要是出事怎麽办?”
“出事?”杜谨言不屑地哼了哼,“他能出什麽事情,他怎麽会出事。”
“怎麽不会有事?天天这麽晚,你都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什麽?”李金凤不依不饶,盯着她我:“你就这麽不关心他的生活,不关心这个家,也不关心你的女儿,你就知道你的工作,你自己的事情,你这个女人怎麽这麽自私自利?”
“我自私自利?”杜谨言被她缠着不耐烦,忍不住出口而出,“你儿子需要人管吗?他天天晚上不回家,是因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风流快活,不要你操心。以後我也不会管他,也没这个家了。”说完她拔脚欲走。
“你说什麽?”李金凤脸色苍白,她一把拉着住了她的衣服,“你说俊杰在外面有了女人?你可莫要胡说。我家俊杰不是这样的人。”
“我胡说?那是我亲眼所见。”杜谨言说。
“你亲眼所见?”李金凤又重复了一句,眼中露出惊惧的神气,“你看到什麽了?”
“你自己去问你那宝贝儿子,别来问我,真让人恶心。”杜谨言转身就走,不再理会。
她刚走到卧室的门口,对面许筱笑的房门蓦然打开了,她穿着睡衣,光着脚站在门口,光线从她的身後照耀着,小小的身影,一动不动。
“笑笑。”杜谨言惊呼,转瞬间为自己的口不择言懊悔不已,她整日都在思考如何避免让许筱笑受到伤害,到头来却还是用了伤害最大的方式。
“妈妈。”过了一会儿,许筱笑颤巍巍地叫了她一声。
“笑笑,你怎麽还不去睡觉?”杜谨言顿了顿,调整语气,勉强地问,她不清楚许筱笑在门口站了多长时间,又听到了多少,但看着她的怯懦不安,迷茫和不可思议的眼神,杜谨言知道她应该全都听到了。
“妈妈。”许筱笑的低低的声音,像是夜晚中漂浮的破絮,她愣愣地站了一会儿,然後猛然扑入杜谨言的怀中,身体在簌簌发抖,她伸出手臂紧紧地搂着着她的腰,小声呜咽着问道:“妈妈你是不是要和爸爸离婚,不要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