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的职责不是研究也不是审判,我的责任,是抓到犯了罪的人。其他和我无关。”马铭远说。
梁觉阳摇摇头,将思绪拉回到卷宗。
当时的现场痕迹证据留存,也是乏善可陈,凶手可能为了消除屋内自己的生物痕迹,又或者想要毁尸灭迹,所以放了一把火。火从房间的东南角开始蔓延,将大半个房间熏得黑不溜秋,但并没有吞没整个房间,至少,并没有烧毁尸体。
房间内因为火灾,大部分东西已经没有物证价值,唯独留下一个泡在水里的烟头。
而正是这个烟头,上面的唾液检验出的DNA,在15年後,和因杀人罪被逮捕的男人向军的DNA吻合。
看了审讯室的监控,张卓义提到这个烟头以及15年前的案件,梁觉阳反复观察向军的表情,但遗憾的是,看不出太多东西。
他依旧波澜不惊,好像在听别人的事情,既没有表现出震惊,也没有表现出疑惑,更没有为自己辩驳。
“硬茬,这绝对是硬茬啊。”
脑内响起了张卓义的感慨,梁觉阳却産生了奇怪的想法。
他对这个男人産生了好奇,想对向军一探究竟。
他的心中到底在想什麽?
从1987年至今,涉嫌至少3起刑事案件,包括2002年的“偷窃入狱”乌龙,他三次都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虽说他说话困难,几乎是个哑巴,但从唐泰东的口中得知,他并不是弱智,而且具有初中文化水平,绝对有能够为自己辩驳的交流能力。
在曾经与他关系相近的两个证人,一个狱警,一个狱友的口中,还得到“他怎麽会杀人”这样的疑问,说明向军并非暴力狂,至少在平常的表现中,并没有反社会的倾向。他甚至让十多年前和自己没有任何利益关系的人,记住了自己的“优点”。
时间会洗出一个人本来的面目,多年後还清晰记得的人,形象反而会更加准确。
梁觉阳敲了敲门,没人应,他拿出钥匙开锁进去。
这是马家的老平房,四年前,梁觉阳贷款在河西买了电梯房後就收拾东西搬离。它一直空置在那,既没有出租,也没有找人清理。
父母的东西,还有自己小时候的一些玩意,都放在原来的地方。
如果一切线索搅合在一起,变成一团乱麻,那就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就连这句话,也是马铭远说的。而他的证书,甚至还挂在墙上。梁觉阳好几次都想把这些东西全部扔掉,但不知为何,最终还是留在了原地。
开门後,还是没有声响,马铭远不在,梁觉阳松了口气,今天的任务不是来吵架。
昨天白天在茶阳县,在曾经的狱警唐泰东那,梁觉阳得到了向军在1987年到2002年的行动轨迹,其中包括好几个和他産生交集的人的名字。
其中有个名字,当时看到的时候,梁觉阳就觉得有一点眼熟。经过一整天的回忆,他终于想起了曾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他甚至还见过他的照片。
冯应辉。茶阳县第二塑料厂厂长冯延祥的独生子,1998年,向军在狱中动手打断了他的鼻子。
而自己还是个小学生的时候,曾经在马铭远的笔记本中见过这个名字。那张照片被马铭远贴在了内页,而名字就写在旁边。
那是用钢笔写下的,每一笔都带着锋芒。
梁觉阳进入那个房间,多年来他进去的次数屈指可数。所有的家具都用透明的塑料布盖上,现在里面已经满是灰尘。四年前搬家的时候清理过一次,如今虽然不至于满目狼藉,但把塑料布掀开,灰尘依然扬了起来,就算戴着口罩,梁觉阳也忍不住咳嗽。
那个笔记本,没记错的话就在床下面的箱子里。母亲的遗物和他的东西是分开的,而和「警察」职务相关的物品,梁觉阳专门找了个箱子存放。
梁觉阳记得,笔记本上面写了很多和冯应辉相关的东西,当年马铭远似乎在追查一起和他相关的案件。
那是2002年的国庆节,对梁觉阳来说,那是个灰暗的节日,就是那天起,自己心中父亲的形象开始産生了裂缝,而一旦视作偶像的形象産生了缝隙,那轰然倒塌就只是时间问题。
也是从那天起,马铭远就背离了「警察」的道路,但更让梁觉阳难以释怀的是,那天开始,他所熟悉的父亲就消失了。
箱子被锁住了。
梁觉阳在一片灰尘中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