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节度判官干脆站了起来,双手叉腰,对堂下喊道,“擡上来吧!”
八名军汉脚步沉重,竟是擡了一口棺材,停在堂上。
崔超简直惊呆了,这莫不是季小娘子的棺材?这节度判官何其神通广大,是何时在哪里找来的?
袁提刑面色难看,偷看一旁通判面色如常,生生忍下了,什麽也没说。
马舒钰脸色瞬间苍白,强迫自己不去看棺材,又上前了几步,面朝袁提刑,“此棺起自大名府近郊一座孤坟,未立碑铭,未着姓名,但妖气直通地上,民女偶然路过,觉其有异,故而请节判着人挖了出来,提刑请稍候片刻。”
她说完,节度判官朝她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挡在了她和棺材之间。节判行伍出身,本就生得高大,中气十足地指挥军汉开棺,衆军汉敲打一阵,不一会儿便从棺材里取出一只金色羊角交到节度判官手里。
节度判官没伸手接,状似随意地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崔超,“你拿过去吧。”
崔超一时不解,但还是双手接了,捧在手里,往堂前走了几步,同马舒钰并肩站在一起。
马舒钰见崔超捧来那羊角,倒是没见害怕,只对他道,“还请打开它。”
崔超端起羊角里外看看,终于从一处撬开,一条赤色小蛇扭动着钻出头来,吓了他一跳。
“莫怕,袁提刑丶诸位请看,”马舒钰双手翻动,结了几个手印,末了两指凌空一点,一道金光闪现,那正吐着信子的小蛇忽然一闪,化作半截人手小指,缩回羊角里,断指处血迹仍在,宛若新鲜切下。
崔超一阵恶心,觉得手里这羊角好似火球,十分烫手,强忍着没有扔出去。
可马舒钰仍不放过他,“还请检查一下羊角内里。”
崔超硬着头皮读出声来,正是神霄宫道人季明宇的生辰与名讳。
“提刑请看,此乃一种闽南山地传出的邪术,在亲生儿女将死未死之时,用刀划其小指,置于羊角中,再写上自家姓名生辰,埋到想偷风水人家的坟地旁,便可以占其风水。”马舒钰示意崔超将羊角呈给提刑,继续道,“李氏宅邸风水有异发生在一个多月前,而季明宇家的小娘子,正是一个多月病殁的,如今此物已获,可证实季明宇虽妄担神霄道之名,但实为邪门外道,此人弄虚作假,为害一方,辜负官家天恩,实在罪大恶极。”
她说得铿锵有力,围观百姓为之所动,七嘴八舌声援起来,要求袁提刑严惩妖道,还李氏公道。
季明宇胡须轻颤,但仍不投降,“若真如你所说,这羊角应该是在李氏坟地里挖出来,而你刚才明明说这棺材是从孤坟中挖出来的。你这刁妇,以妖法在这公堂之上颠倒黑白,说我是邪魔外道,公然侮辱我神霄,才是居心叵测,其心可诛!”
马舒钰没理他,倒是此前一直候在一旁未曾说话的张彦插话道,“官人,我手下铺兵昨日回报说李家村办了场赛神会,三堂神显灵说李家坟有妖。想这妖道定是害怕了,找人挖了出来又埋回自己女儿的棺材里。如今只需找识得李氏女生前容貌特征之人辨认尸体,便可确认谁说的是真话。”
开始了
,马舒钰暗笑。
围观百姓中响起一阵叫好声,一瞬间季明宇表情极为精彩,狰狞狡狯与被背叛的震惊交织在一起,但崔超在意的,只是其中怎麽好像有一丝窃喜?
果然,节度判官手下那名方才自棺材中取出羊角的军汉回禀道,“禀几位官人,这棺材里,只有一只羊角,没有尸身!”
这一次,震惊的换作了张彦,他看看马舒钰,看看节度判官,最後看着季明宇,怒目圆睁,“是你!”
季明宇哈哈大笑,“你这小人首鼠两端,岂可尽信,真是无耻!”他占尽先机,继续对张彦讽道,“是你断案无能,只知道胡乱扣押勒索,与我何干!”
崔超冷眼看他们狗咬狗,拼命往对方身上泼脏水,将自己摘得干净,心中嫌恶更甚,只觉得他们的嘴脸比方才那小蛇更让人作呕,浑身不适。
马舒钰转身对季明宇笑笑,“季道长莫急,还有李宅主屋纵火一案,请提刑详鞫。”
季道人笑容一僵,“那是你们大名府的差事,与我无关。”
“要走?”节度判官两步挡在了他身前,仍是那副爽朗的笑,“再等等吧,省得一会儿老袁还得传你,多跑一趟。”
“你什麽意思?”季明宇眉毛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底升起。
节度判官没说话,只扬了扬下巴,示意往马舒钰那看。
马舒钰又对袁提刑福了一福,朗声道,“腊月初四夜里,员外李义荣家主屋几间突然大火,幸好李员外及家人已经提前离开,才免遭大火吞噬。当时民女正在宅中厢房借宿,火起後曾御剑至半空查看,虽然冬日天干,但房顶积雪本深厚,当日傍晚也曾落下大雪,若是意外起火,火势不会起得如此之快之大。”
“你是说有人纵火。”袁提刑略略颔首,“继续说。”
“大火骤起,势必是用了火油之物,而李宅甚大,主屋几间又居後方,夜里宅门落锁,能够往主屋倾倒火油并且点火的,只能是家贼。”马舒钰顿了顿,看向李义荣,“李员外家一个多月前被季明宇偷了风水,怪事不断,宅子里剩下的家仆并不多,民女暗中请节判一一查过,最後发现一个名叫姚旭的家童近来举止怪异,出手阔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