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样畅快的感觉却戛然而止。
“常规舰队旗舰编队还是联系不上吗?”林晚意一直在找跃迁後失联的柯德,可它就像是隐形了一般,找不到,看不见。
“联系不上,可能迷失在重力场之外的,没有引力和中心参照引导,他们很难回来的。”参将摇着头,可实际上,他和在这战场中的绝大部分人早已经不再关心到底能还是不能找到。
“总理,我们可是枢梁集团最後的中坚力量了,我们从枢梁,二十多光年外的枢梁,走了几十光年的路啊总理,我们不能死在这!不能打决战!!”指挥台下,黑压压跪了一片,早已经等在舰桥外的参将。
他们就好像知道,一定会有这麽一刻,早早的就等在了门外。
“为什麽,为什麽不能打,为什麽打不过?”林晚意不敢置信,她手下的军官竟然,竟然都是这样想的,“我们是新军!兵!是从备兵所里招的;将!是从贵族军事学院里择优录取的!你们每一个人的品德测试,都是纯粹高贵的帝国将领,你们都是帝国新贵!”
“我们和那些腐朽贪婪的旧贵族不一样,我们应该创造一个由真正的精英统治,将有天赋的贵族少女从闺阁中解放出来,将贪婪恶惰的纨绔贬入沼泽的崭新帝国!我们应该是革命者!”
“甚至,星象集团的舰队就在十几万公里之外,仅仅隔着一直小型舰队。为什麽?星象集团还不足以打败一支军阀吗!”
林晚意噙着泪,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哪一步走错了。
“就在去年,我走过全殷,我去过你们每一个人的军校,面试室里,我们每个人都面对面单独聊过,你们之中占了百分之三十的女参将,在军官速训班里读的也是我亲自日夜不歇编写的教材。”
“为什麽,你们要跪在这里,跪在我们曾经宣誓,要改变这个世界的地方,让我逃离一场又一场战役,我逃的还不够吗!在殷都战场,战线过长东线告急,我要撤出殷都;在陈仓战场,後路危险,有被围困的风险,我要败出陈仓,一路败到这心脏枢纽来。”
“再退,要我退到哪里去,退到云梦去吗!你们难道打着保存实力,维护自己政治声音的算盘吗!”林晚意将指挥刀拔出来,她看着左手的刀鞘,繁杂的鎏金纹饰在灯光下闪烁,那曾是她引以为傲的尊严和荣耀。
“我奉劝你们搞清楚,我们政治生命到底是什麽!”刀鞘在高台上坠落,清脆的声响越来越近,那刀鞘滑落进人群中,轻轻颤动,最终如同死去。
“方千秋与旧贵族动摇社稷,崩碎家国,不理民生,致使平民卑躬屈膝,无财置地,无粮蓄奴;柳家人不忠不义,致使贵族理念崩塌,奴贱自贵;可山河仍在,日月长明,你我若不舍命,此生不脱山河破碎日月陨落之罪!”
“圣灵在上,教皇祷颂,前有亿万忠灵引路,可天道黯黯,方千秋茍连柳氏偷生,今战不成,则再无大殷日月山河,壮志狂言,想成功绩佳话,便在今日!”
“军官速训班宪兵队!出列!”林晚意垂首看向跪在台下的女将队列,她等待着,那些曾经被她认为的心腹亲信的人站出来。
“到!”
“怯懦违令者,先斩後奏,杀无赦。”
“是!”
“我早该想一想,不论新旧,若那些指点天下丶谈古论今丶纸上谈兵之辈,有一日得乘东风,也不可改那腌臜晦气。以我看,你们还未到中年,却满是腐儒败男之气了,不如阉杀,看看劣尸能否变回到桃李之下,寒窗那年。”
林晚意恶狠狠看下去,看着那些跪在宣誓之地的懦将,横起长刀,重重拍在指挥台上。
“谁再误我军事,先数一数自己脖子上能砍出几条碗大的疤!”
陈宁生看着那摇摇欲坠的精锐,心里莫名涌上一股悲戚。
在广铃,他还只经营着一些産业磨练心性的时候,那些知识渊博经验毒辣的前辈们,常常和他讲这支舰队,这支正在他面前血战的舰队。
或许,他曾经对未来的期待,也深深扎在对这支舰队的想象中。
他的韧性让这支舰队没能在他的面前展现出摧枯拉朽的碾压,可那种孤勇,却让他日夜难眠,哪怕是在僵持的拉扯中,他也惧怕某一刻骤然挥下的死神之镰。
只是现在,他觉得那真实的忧愁恐惧,正在以一种不真实的方式慢慢抽离。
他残破的舰队好像还在逢春一路败向连阙的时间里。
他好像在跨过那段时间,看向未来。
可明明他在亲眼看着这一切。
“陈总司令,现在一切顺利,我们什麽时候打回连舍四,林姐这一路可是难极了的。”戚伽离开她的旗舰,直接闯入陈宁生的舰桥,进门便高声质问,郎薇衡跟在後面,却只是装装样子,“连城守备和连城商舰队已经建立绝对优势了,为什麽不让我先绕去渡仓?”
“那边有工程舰队。”陈宁生揉揉眉头,他的信息舰队已经被打残,如果压不住戚伽联合作战,他没法接着想,想不出任何办法,“两个大型舰队加上中型精锐肃清舰队,和司柳二人是均势。”
“如果真是均势,那就不可能现在被压在渡枢二,我们东西战线情报不互通,可战局看得出来吧,重攻舰队打过来,打成这个样子都不後撤,卫戍集团来了吗?”戚伽看着陈宁生走下指挥台,她看到他那不耐烦的表情更生气了。
“这就是在牵制我们,他们要把林姐困死在渡枢二!”
“第三守备丶第二警戒还有第三警戒,他们都在渡枢二周边,如果那里是决战战场……”陈宁生本能地还要反驳,只是他突然察觉到,如果真如戚伽所言,那肃清舰队和常规舰队的状态是差到了怎样的地步,能陷入这样的劣势。
“连城守备和连城商舰队有迂回到跃迁场的分舰队吗?”陈宁生把思绪重新放回眼前的战场,他第一次意识到去判断重攻舰队的真实目的。
“没有,他们也是打模版仗,打赢就行,赢成什麽样根本不重要,要不是重攻舰队一直不走,这样的战果恐怕是在痴人说梦。”
啪——!
“今日,林家的蛀虫全都被你斩杀在了这座雪山,你亲手为我埋下了第一座基石,上次下山,我就在想等搜杀结束之後,该怎麽赏赐你。”在一片雪白之中,围巾落满雪,只露出一双眼睛。
“我找了个巧匠,做了一块勋章,是属于我的帝国的第一块勋章,复合玻璃做的,很脆,却不容易有划痕,只要你好好对它,便能长久。”雪花落在那枚还带着温度的勋章上,慢慢融化,结成薄冰,几乎将它与林晚意的手套连在一起。
“就和我的帝国一样,你接下它,昨天我们说的一切,就再也不可改变了,我的帝国,也要在你我的通力合作下,从脆弱,走向强大。”
断裂的绶带缓缓飘下,落在陈宁生僵在半空的手上。
断处垂下,轻轻摇晃。
“若你说的是真,”陈宁生再擡头,眼睛里已经爬满了红血丝,眼尾泛红,轻轻摇着头,“戚伽,你可知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这意味着什麽?”
“只是炸了连舍四的外围空间站群,如果在渡枢决战,连舍四是关键的增兵渠道,他们也会清理试图打通通道的。”戚伽紧紧握着佩刀,她心里也没底,可她也只能赌。
“商舰队是必然不会动的,我会把所有能调动的舰队都移交给你,十五分钟後,你手上的就是我们能拿出的主力。”陈宁生的眼睛四下转动,他不知道还有什麽办法,可他也要试一试。
“我会带着从连城守备调来的兵等在渡仓,等我到渡仓,恐怕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到那时,你们要是还没杀出来,我会杀进去找你。”陈宁生算着时间,或许够,或许是够的。
“把她活着带出来。”陈宁生最後看了眼戚伽,便直直走向舰桥外,“郎薇衡!郎薇衡!去找你主子!快!我要带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