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达上,战机的细小雷达标志呈编队状出现,萦绕在第一警戒舰队的行进前端,这是林晚意曾经写在防御战术教材中的。而今她的学生丶下属,用自己训练的航空兵,执行着标准的战术。
可是,当那些信号短暂的,不过几秒钟的偏差便全部消失的时候,林晚意没有意外,也已经麻木的不再悲伤。
那种体系上的代差,让她所学过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团泡沫。
在没有预警体系和超长程数据链体系支持的情况下,她的航空兵就是瞎子,更是靶子。
舰载雷达的落後,并没有为舰战宣判死刑,却让她一切的外沿军事手段都不再可能实现。
这种绝望,在先前的战役中还有所保留,可如今,显然是不愿给她什麽反应的时间。
“星象集团的先进装备……”林晚意有些沉默,比起已经覆灭的彭氏北方集团,她相信,如果是她去打彭诚舒,也能有类似的效果。
“准备登舰!”舱内指导员推开隔断的气阀,又合上,运兵舱和驾驶端再次隔离,指导员一边说着,一边做着手势,“一分钟!”
飞行员操作着穿梭舰,在已经瘫痪大半的近防炮系统内躲过截射和乱飘的残骸,靠近被贯通弹头打碎的外甲破洞。
“小子,一会到了地方,别冲太前,别慌乱,就算有人躺了,也要听我的命令,别把自己搭进去。”队长远远地对着坐在最里面的医务兵嘱咐。
“放心吧队长,这就我一个新兵,反复都叮嘱过许多次了,我心里有数。”医务兵拍着胸脯保证,他的使命感在心里燃烧着,不论如何,那种奔向使命的热血,是他所不能抑制的。
“抵近!开始泄压!”
指导员拉下泄压闸,运兵舱内的空气向舰外排出,逐步变成真空。
近地提示灯亮起,舱内的战士们只等着安全阀打开。
“登舰!!”指导员身边的舱门状态灯突然变绿,他大声呼喊,没人听得到,手势却被所有人都读懂了。
身上一松,限位安全阀打开。
中队长坐在最外侧,第一个冲了下去。
“通讯检查!登陆区布控,快快快!”
盔甲破碎,目镜里已经什麽都看不清。
花凌涧把已经瘫痪的视觉系统切断,将面甲下的电子器件层和高硬度装甲层摘去,只留下几层能透出视野的复合水晶。
她没想到,自己的舰队竟然连十分钟都撑不到。
她需要争取更多的时间。
现在是第十五分钟,她已经亲自在第一段反跳帮封阻线坚守了五分钟,其馀阵地告破的消息不断传来,可她相信,和那些酒囊饭袋不同,她们之中应该很少会有人活着逃回第二道防线。
她自己都几次觉得死亡是那麽接近。
长发披散,血粘在发间,那一根又一根精心养护的发丝,现下正固成一块一块,贴在皮肤和外甲上。她将它们盘起来,扎好,再将刚刚处理好的头盔戴上。
“戚伽,”花凌涧拿起枪,想起了那位被抛弃在了连舍四的同袍,如此的绝望场景,她怕是,早经历了一番,“我对不起你。”
花凌涧身边最後一个女兵倒下,阵地破碎,已经变成一地参差的金属残骸,她像是站在血池中,她的下属们,并没有她身上来自星象集团的第二代步兵装备系统。
没有全封闭的内衬纤维和血液外循环系统,她们大多都是失血而死,幸运的现在或许只是休克。
短刀雪亮,还从未拔出过的刀身一尘不染,不像她,满是血污。
可是,她看着那把刀,又看向那些休克昏迷,还未死透的姐妹,她要在死前,防止和自己并肩作战的人承受可能的非人凌辱。她举起枪,关掉敌我识别,瞄准了在交火时拖到了阵地两侧的昏迷中的重伤员。
“下辈子,咱们得活在一个没有豺狼虎豹贪嗔淫恶的地方,变成一个用不着寻死以保清白的种族。”
“不要抵抗!”抛壳窗下溢出的火光,将她的视野灼白。
“我们不是为了消灭你们而来!!”枪声在她麻木丶濒临崩溃的意识中被拉长放缓,复进簧将弹链上的下一发弹药推进膛内的过程都好似变的缓慢,在慢慢将她折磨。
“我们不是旧帝国军队,也不是旧帝国军人,我们优待俘虏!!!”那呼喊声好像冲的近了些,可她不听,就算听到了,也没有什麽相信的理由,在这片星空之中,早就没有这种信任存在的土壤。
“没有奴隶制!我们尊重俘虏!绝对保障人权!”泄出的冷却雾,钻过复合水晶的裂隙,在她的眼睫毛上凝上一层薄薄的霜,左手反握的短刀上流下一串殷红的鲜血。
“不要抵抗!”在掩体的另一侧,翻过来的人拎着个箱子,红十字在这片血潭之上都显得有些苍白,“不要……”
短刀砸在血池之中,溅起小小几朵血花。
止血凝胶在喉前喷了一层又一层,血袋的输送端在花凌涧的装备上找不到兼容的对接口,医务兵强压着自己的颤抖,用那双永远不能颤抖的手,想尽一切办法要救回这里唯一一个还完整的人。
“回来!回来!!”队长追过来,他愤怒,恐惧,他怕他死在这,“不要命了!威胁还没有排除!”
“不要,不要……”医务兵卸下她的腕甲,努力找到她的静脉,将滞留针推了进去,把简易呼吸机连在自己的制氧机上,用器械撑开她的嘴插下呼吸管。
“队长,都死了。”战士们搜寻了整个阵地,除了尸体和她们背後无一例外故障的供弹机,没发现任何值得关注的东西。
“都死了。”
阻击线,柳挽溪正看着雷达上逐渐靠近的林晚意残部,盘算着什麽时候将她的希望掐灭最保险。
“报告,渡仓方向有新的跃迁波动,应该是敌人又增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