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船沉落止漩水,千帆掠过波澜江,破浪破浪,手中糙绳藏伤血
“老夫人。”柳子敬从押运的队伍旁走回来,向柳家老夫人敬礼。
靖雪主星上的大雪小了些,难得的是个有些清朗的天气。
杜茵瑜把自己裹在厚重的雪色长绒中,唯一没有保暖衣物遮盖的眼睛也带着淡银框的防风滤光镜,已经是百馀岁的年纪,中年末尾,却并不会被这一身厚重衣装显得臃肿。
“装了几船?”
“回老夫人,这些日子用您的私産所换物资已经装了十船,由各地捐款所换物资约莫三十船,第一批船队已经北上,第二批船队载装完毕後会南下发往综合舰队驻地。”
“我身边的私兵就不要留了,我们人手不够,防卫署和太空军的人我们绝对不能调动。”杜茵瑜走上前两步,看向渐行渐远的押运队伍,“你先去吧,别在我这耽搁了。”
“可是老夫人……”
“我还没老,快去!”雾气随着呼吸在拉下的围巾上飘出去,在足有小腿高的雪地中散去,杜茵瑜走在被清理干净的小路上,向远处望去,“小辈们去打仗,总得有人在後面撑着。”
“报告!”
司烟皱皱眉,回过身有些不悦地看向已经战时戒严的廊桥。
“舰桥及周边已经战时戒严,命令应该通过终端频道或向外围指战员传达。”
通讯员托起道道加急的信件,一步步沉重地走进舰桥。
“首长,特别加急。”
司烟割开长长一串由各单位留下的加急蜡印,却突兀,一张白纸滑落。
飘着,左右摇摆。
最终却落在他追下来的手上。
司烟将那白纸擡起来,用两只手抻平。
嘶啦——!
纸张在失控的力度下骤然变成两半。
他擡起头,僵硬地看着那个通讯兵,又低下头慌乱地去翻看那信封。
不经意地,跌下豆大的泪珠。
再擡头,他正拿着那信封,每一处都找不出作假的痕迹,一个又一个暗红的蜡印,几乎将这件事的真实性死死压实,他颤抖着,无从反驳。
“报告。”
他的视线模糊,隐约看到站在舰桥外的身影,高大的,又有些苍老,却不妨挺拔。
“爷爷……”他低声呢喃着,一步步靠近,泪花随着前进渐渐平静,重叠的幻影最终归于一体,郑伯弯着腰,降下身子,张开手。
他却停下,不愿再上前。
“郑伯……”
“到时候了吗?”
“我能不能,能不能……”
他哽咽着,再说不出话,泪花一朵朵翻出来,在他的眼前结成薄薄一层,明亮闪烁,却是人说不出道不明的万千痛苦。
“南下!”
在他身後,年轻的声音响起的突兀。
“南下!”
“南下!!”
“南下!!!”
不论年龄资历,所有的指战员都站了起来,举起右手,振臂高呼,将几个月来,几十年来积压的所有委屈丶怒火统统宣泄。
郑伯直起身子,表情变得肃穆,他苍老却坚毅的目光扫过舰桥上的每一位指战员,最後落在司烟身上。
他不再去安慰,他将手伸向自己的左侧胸膛。
他从贴近心脏的那一侧取出一张被仔细收好的信件,用双手呈着,递到司烟面前。
“请,首长指示!”
“小烟寻,见字如面,”大江东去,风紧紧追随,江边的柳枝弯曲,飘摇着,指向前方。
“一别多年,无措,哪怕是在信里,也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你。”枯黄的柳叶飘落,打着转,落在石台上,轻轻压住被风卷起的信纸一角,可太轻,还是被风卷走。
“这些日子里,我从未离开我的舰队,或许,人老了,便舍不得自己的孩子。你也是,它和他们也是。”写着,笔尖却突兀没了墨水,卸开外壳仔细看了看,确实没了,只好挡开几支将要落在台上的柳叶,在墨瓶中吸好墨水,轻轻擦了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