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卡莱尔的眉头紧紧锁起,冰蓝色的眼眸里风暴凝聚。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被愤怒和恐惧席卷,反而陷入了一种极度冷静的沉思。
“爱德华,”卡莱尔的声音异常平稳,“你确定你读到的是真实的吗?”
爱德华猛地看向父亲,眼中充满难以置信:“当然!我亲眼‘看到’!那种痛苦…那种冰冷…阿罗的贪婪…不可能有假!”
“我并非质疑你‘看到’的内容。”卡莱尔缓缓摇头,目光锐利,“我质疑的是——你为什麽能‘看到’。”
他向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冷静地剖析般:“简,她是阿罗最锋利的刀,最信任的护卫之一。她的意志经过千锤百炼。更重要的是,她的弟弟,亚力克……”
卡莱尔的目光扫过衆人:“他的能力是屏蔽一切感知。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制造一个精神屏障,让你根本无法窥探简的思想分毫,更不用说如此清晰地‘看到’阿罗的意念碎片。”
爱德华愣住了,剧烈的情绪稍稍退潮,理智回笼:“你是说?”爱德华的声音带着迟疑,“…我是故意被允许‘看到’那些的?”
“这是一个极大的可能性。”卡莱尔沉声道,眼神深邃,“阿罗…他或许早就预料到我们会与维多利亚冲突,预料到我们会接触到这些碎片信息。这或许是故意让我‘看到’那些信息的。这可能是个圈套。”
他的目光转向沙发上蜷缩着的脸色苍白的苏尔斯,眼中充满了沉重的忧虑。
“那张邀请函,与其说是邀请,不如说是一份‘通知’。”卡莱尔的声音冷得像冰,“他在向我们展示他的‘收藏’,他知道我们一定会感兴趣,或者说,他知道苏尔斯一定会去。”
卡莱尔的语气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落下:
“…他志在必得。”
窗外,最後一丝天光被夜幕吞没。玻璃窗映出室内衆人苍白而凝重的面孔,像一幅定格在恐惧瞬间的油画。沃图里的阴影,如同窗外无边的黑夜,彻底笼罩了这座透明的玻璃房子。那来自远古权势的凝视,穿透了距离,牢牢锁定了苏尔斯。
寂静再次降临。这一次,带着更深的寒意和无处可逃的紧迫感。
就在这时,苏尔斯动了一下。
羊毛毯从她肩上滑落少许。她擡起头,脸色依旧苍白,她轻轻挣开罗莎莉的手臂,站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所有人似乎都猜测到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会去。”苏尔斯的声音响起,清澈,平静,决断,打破了沉默。
客厅里瞬间绷紧。
“什麽?”罗莎莉第一个失声叫道,猛地站起身,虽然猜到了但她不能接受:“不行!苏尔斯,你根本不知道那意味着什麽!那是沃图里!阿罗他——”
“我知道。”苏尔斯打断她,目光迎上罗莎莉惊怒的视线,安抚地拉住她的手:“罗莎莉,正因为我知道,我才必须去。”她的视线缓缓扫过衆人,最後落在卡莱尔和爱德华脸上。
“他囚禁着我的族人。他在抽取她的生命。而我…自从我知道这个消息之後,我似乎能感觉到她…”她擡手轻轻按在心口,眉头微蹙,那里似乎能感受到同源血脉被折磨带来的隐痛,“如果我不去,她会彻底消失。”
“而且,”她继续道,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冷意,“正因如此,阿罗才发出了邀请。他真的会接受拒绝吗?今天来的只是简。下一次呢?”
她的话点明了那个无人敢细想的可能。拒绝沃图里的“邀请”,可能招致的不再是暗示和窥探,而是更直接丶更令人无法承受的後果。整个家族都可能被拖入深渊。
“我陪你一起去。”爱德华的声音斩钉截铁地响起。他一步跨到苏尔斯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
他的手指收紧,力道很大,仿佛一松开她就会消失。金色的眼眸里有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之前的惊悸和愤怒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守护欲取代。
无论如何,他都会和他一起。
“爱德华……”埃斯梅担忧地出声。
“她去哪里,我去哪里。读心术在那里或许能有点用。至少,我能知道哪些是陷阱,哪些是谎言。”爱德华没有看埃斯梅,她的目光没有丝毫游移,牢牢锁着苏尔斯,仿佛要将她的影像刻入自己永恒的生命里。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年,但是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美好,无论是在人类期间,还是在成为吸血鬼後,这一年仿佛是对他过去所有不幸丶苦难的补偿。他幸福,内心深处也在不断滋长恐惧——恐惧失去她。
他经历过失去。失去人类时期的生命,失去阳光,失去作为人的未来。那漫长的百年孤独,早已将他的心冰封成坚硬的琥珀。直到苏尔斯出现,像一道暖流,无声无息地渗入裂缝,带来他早已遗忘的温度和生机。
他无法想象再次回归那片死寂的冰冷。见过光明的人,无法再忍受黑暗。读心术让他听尽世间纷杂的思绪,唯有在她身边,才是真正的宁静。她是他在无尽黑暗里唯一触碰到的光,是他在永恒时间洪流中唯一想要紧紧抓住的锚点。
失去她?这个念头本身就如同最毒的吸血鬼毒液,足以让他彻底疯狂。沃尔泰拉再危险,阿罗再强大,也比不上彻底失去她的万分之一。哪怕前路是真正的炼狱,他也要闯。陪着她,护着她,是他唯一的选择,是他存在下去的唯一意义。
所以他的语气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重复道:“她去哪里,我去哪里。”
苏尔斯回望他,没有拒绝。她反手轻轻回握了他一下。无声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转。
卡莱尔沉默地看着他们,冰蓝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作为一家之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沃图里的可怕。但他也比任何人都了解爱德华的固执,以及苏尔斯那份看似柔软实则坚韧的决心。
良久,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那气息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们不能所有人都去沃尔泰拉。”卡莱尔带着决策者的审慎,“那太被动了,等于将所有的筹码都放在阿罗的棋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