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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第1页）

第三十四章

崖壁冰冷的裂缝里凝固着莱利身上蔓延的冰霜，维多利亚被碎石半埋的身体只有露出的手指还在抽搐。卡莱尔和山姆静立在战场上，其他人在焚烧留下的新生儿残肢。空气里弥漫着冰屑丶血腥和泥土被暴力翻搅後的浑浊气味，焚烧的味道一下子把所有的味道都掩盖了过去。

山姆·乌利率先有了进一步动作。低下头，巨大的狼鼻抽动了一下，仔细辨别那个深嵌在石缝里，半身冻结的莱利是否还有威胁的气息。

卡莱尔在山姆俯首确认莱利情况时，便已无声地示意艾美特上前一步。艾美特巨大的身影遮住了大部分天光，他伸出手，扣住掩埋维多利亚的一块巨大碎岩。

“轰隆”一声闷响。

岩石被他轻易地掀到一旁，滚落了半米多，砸在冰蓝的掌印边缘，溅起些许冰屑粉末，维多利亚整个身体暴露出来。

断裂的肩膀伤口被冰晶封死，暗红的血液凝固在惨白的皮肤边缘。原本鲜艳如火的卷曲长发此刻如同肮脏的烂布条糊在血迹斑斑的脸上和颈间。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在碎石尘土中微微弓起，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她那双曾被仇恨和疯狂灼烧得赤红的眼睛竭力睁大，死死盯着艾美特，又凶狠怨毒地扫过卡莱尔丶埃斯梅，最终落在了被人群簇立在更内圈的苏尔斯身上，那眼神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疯狂，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惊惧——正是这个水一般的少女，呼唤了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的力量。

卡莱尔蹲下身，他伸出手指——手指干净丶骨节分明，在冰冷光线里更显苍白，轻轻拂开黏在维多利亚眉骨上那绺浸满血污的头发。

“疼痛让你能放下仇恨，暂时思考了，是吗，维多利亚小姐？”卡莱尔的嗓音低沉。

维多利亚冷笑了一声，不看他，尽管此时她才是狼狈的那一方。

卡莱尔的目光滑过她肩上那片幽蓝冰晶封印的可怖伤口，再回到她那怨毒的眼睛上：“告诉我，为什麽如此不计後果，制造如此疯狂浩劫？”

维多利亚猛地挣扎了一下，仇恨燃烧着她的灵魂，每一个音节都从齿缝里迸出来：“为什麽？杀了你们……所有你们！为詹姆斯！你们杀了他！你们必须用痛苦来偿还！”

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却透着毒液般的偏执。提及詹姆斯的名字时，她的眼里有种近乎狂热的火焰在跳动，仿佛现在复仇是她黑暗世界中唯一的光亮。

“詹姆斯？”爱德华的声音突然切入这死寂的空气。他的身影出现在卡莱尔身侧，冰冷的金瞳仿佛能看透她的表象，“是他的贪婪和暴虐最终杀死了他自己。你不过是在用你扭曲的忠诚为他陪葬。”他蹲下身，目光锐利，紧盯着她的眼睛。“还有别的，维多利亚。沃图里家族在支持你，他们在背後扮演了什麽角色？说！”

最後那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维多利亚冷哼：“你都说他们在支持我了，为什麽还明知故问。”

爱德华的提问其实只是想引导维多利亚思考，提问完的瞬间，维多利亚意识深处那片黑暗混乱的记忆漩涡疯狂涌来。疯狂制造新生儿地狱般的场景……一闪而过的古籍里关于精灵的记载……沃图里家族的来信，若有似无地支持……还有她去沃图里时，骤然撞见一只囚笼。是某种冰冷漆黑，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特异材质……

比这景象更冰冷残忍的是，他能感受到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威严与贪婪的感觉，是阿罗——沃图里至高无上的领袖。是的，他们对此深感兴趣，这些自称精灵的存在，他们所蕴含的力量本源，古老丶纯粹丶近乎永生。他知道了苏尔斯的存在，他命令维多利亚——找到她，带给他。他当然会支持维多利亚，必要的混乱，不过是达成目的的序章。

庞大的回忆心声涌进爱德华的脑海，信息量过于庞大使得爱德华整个人如同触电般向後踉跄了几步，瞳孔放大，他甚至无法发出声音，只能失语地微微张开颤抖的唇。

“爱德华？！”卡莱尔低喝，一把扶住几乎要站立不稳的儿子。埃斯梅和罗莎莉他们的目光刹那间全部凝聚在爱德华那罕见失态的苍白面孔上，心头骤然一沉。

苏尔丝从远处跑来，紧握爱德华冰凉的手：“爱德华，你怎麽样？”

维多利亚浑浊的目光捕捉到了爱德华的痛苦表情，仿佛在垂死边缘抓住了最後一点疯狂的快意，脸上竟扭曲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她身体在碎石堆里剧烈抽搐了一下，用尽最後一丝力气，发出一种诡异愉悦的咯咯笑声：

“哈…呵…你们…你们这些自以为高贵的蠢货…现在知道了？沃图里…沃图里的那群野兽比我还要贪婪得多…他们…他们要的可不仅是混乱…他们…他们想要她…精灵…”维多利亚的视线怨毒地钉在苏尔斯身上，“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也会如同我一样…失去所爱…咳咳…”她呛咳着，更多的暗色污血涌上嘴角。

“闭嘴！”罗莎莉无法忍受，尖叫着让维多利亚闭嘴，涉及精灵，山姆也发出一声低沉的鼻息，充满威慑的。

突然——

“哗啦啦……”

一声轻如薄冰碎裂的细响，自远处浓重的林间氤氲弥漫的水雾深处传来。

脚步，拂过雾气凝结的草尖。战场边缘残存的气息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消散。

战场上所有人的目光倏然转向林地的边缘，他们都感受到了其他吸血鬼的气息。

五个身影瞬移着，像是凭空凝聚而出，为首者一身黑色的精美长裙，裙摆在足踝处轻盈地拂过冷湿的草地泥土，未染一丝尘埃污渍。

简，纯澈苍白的面容，如同最精致的冰雕，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唯有一双深潭般空寂漆黑的眼睛穿透了距离，毫无波澜地平视着前方，越过满地的狼藉，笔直地落在被簇拥在後方的苏尔斯脸上。

在她身後，三名身着厚重如夜的漆黑长袍的沃图里卫士如同影子，矗立不动。他们兜帽的暗影遮掩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硬的下颌和高挺鼻梁的剪影，无声地散发出一种沉重到神秘的气息。一名同样身着黑袍的吸血鬼，身形轮廓稍显柔韧，悄然立于侧後，她双手捧着一个黑色天鹅绒锦盒。

他们没有踏进卡伦的领土，而是在这个边缘等待。

卡伦一家很快来到这一行吸血鬼面前，爱德华抱着苏尔斯，轻轻地把她放在人群後面。他能听到，他们此行的目的和苏尔斯有很大的关系。

果然，简的视线并未在爱德华丶卡莱尔或者任何吸血鬼流连。她涂着鲜艳的口红，更显得脸色苍白，她红唇微啓，声音平直清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清晰地响在这片刚刚冷却下来的焦土之上：

“吾等奉沃图里长老之谕令前来。”

话语微微一顿，那墨黑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万年冻湖的微光闪动，目光依旧牢牢锁定着苏尔丝。

“于这古老森林深处苏醒的水之眷者，苏尔丝。谨代表领袖阿罗阁下及最高议会，沃图里家族向你致以最深切的问候。”

她身後手捧黑盒的侍从狄黛米向前一步，纤细苍白的手指轻轻搭上盒盖。

“并在此，代表不朽家族沃图里，”简的声音里毫无波澜，“向你发出正式丶尊崇且不容回避的邀请。”

那被捧在她身前的黑丝绒方盒无声地打开了。

里面并非什麽狰狞之物，仅静静地卧着一张折叠整齐的邀请函，猩红色的印封触目惊心。华贵的羊皮纸在昏暗光线中闪烁着一层不祥的内敛光泽，封口处，以熔铸的暗金色印泥烙刻着一个古老繁复的徽记——盘绕交错的荆棘毒蛇，蛇瞳处镶嵌着细微的黑钻，在盒内天鹅绒的暗村下闪烁着冰冷幽邃的光芒。

这是意想不到的展开，空气仿佛沉入深海，静得只剩下微弱得几不可闻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