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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第1页）

第五十七章

爱德华的身体猛地一僵，他过于担忧苏尔斯的安危，以至于一时忘记了他们所处的环境，忘记了考虑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在精灵眼中是何等深重。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些目光中的震惊丶排斥丶甚至…一丝厌恶。

他缓缓地松开了手臂，仿佛那个拥抱突然变得滚烫。他微微後退了半步，拉开了与苏尔斯之间的距离。他垂下了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翻涌的痛苦，和一瞬间涌上的，深入骨髓的自卑。他苍白的脸在精灵们散发出的纯净光晕下，显得更加没有血色，如同一个误入圣地的污点。

苏尔斯感受到了他的退缩和瞬间低落下去的情绪。她疑惑地擡起头，随即看到了周围精灵们各异却同样写着不认可的目光。那些目光像小小的冰刺，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委屈和受伤。她下意识地更紧地抓住了爱德华即将完全松开的手。

“苏尔斯。”塞莉娅走上前来，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严肃，“这是怎麽回事？你和这位…吸血鬼先生…”

“他叫爱德华。”苏尔斯擡起头，迎上塞莉娅和其他精灵的目光，“他是我的爱人。是很重要的人。是他和我一起救出了艾洛斯，他和他的家人保护了我和艾洛斯，现在又为我们提供了庇护所。“

“庇护所是一回事，而…这种亲密是另一回事。”埃利的声音冰冷，带着锐利，“苏尔斯，你看清楚，他是吸血鬼。他们的存在本身就在汲取生命，与我们的本质截然相反。”

“但他不一样！”苏尔斯争辩道，她感到爱德华的手在她手中微微颤抖。她想温暖他，却发现自己的力量似乎不足以驱散此刻笼罩在他周围的冰冷阴霾。

“孩子，”古老的树灵缓缓开口，声音沉重，“跨越种族的联系往往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和代价。尤其是与吸血鬼。古老的伤痕尚未愈合，你确定要踏上这条艰难的路吗？”

精灵们的目光依旧充满怀疑和不赞同，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压力。

爱德华的头垂得更低，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苏尔斯…我…”他想说“我不值得”，想说“别为了我这样”，但话语堵在喉咙里，只剩下无边的苦涩。他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为吸血鬼的“原罪”。

苏尔斯感受到了他的痛苦和卑微。她没有松开手，反而向前一步，更紧地握住了他冰冷的手指，用自己的身体微微挡在他前面，虽然她的身形比他娇小得多。

她环视着周围的同胞们，黑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水光，却异常明亮和坚定。

不。

不是这样的。

她知道他们的担忧，知道那源自古老伤痛的恐惧。她理解，她完全理解。那些伤痕是真实的，流过的血与泪也是真实的。

但他们看到的，是“吸血鬼”这个符号，这个代表着死亡丶掠夺与永恒黑夜的烙印。他们看到的是族群，是历史，是标签。

而她看到的，是爱德华。

是那个会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却认为自己被诅咒的爱德华。是那个读尽世间纷杂思绪，却渴望一片宁静的爱德华。是那个用冰冷外壳包裹着炙热而痛苦灵魂的爱德华。是那个会因为她一句“想要”，就为她赢得金洋葱的爱德华。是那个毫不犹豫冲向她，用身体为她挡下伤害的爱德华。

他的本质是爱，是守护，是挣扎着向善的意志。这意志如此强大，甚至超越了他吸血鬼的本能。

她爱他，是因为她看到了他冰冷表象下那颗炽热丶挣扎丶珍贵的灵魂。

她选择的不是背叛她的族群，不是否定自然的法则。她选择的是跟随她内心最真实的情感，去拥抱一个被世人误解却无比美丽的灵魂。

如果爱的本质是理解和接纳，那麽她正是在践行它。她不会松开他的手，不会因为恐惧和偏见而否定她亲眼所见丶亲身所感的真实。

“我知道他是什麽。我也知道我自己是什麽。”她的声音清晰地在回廊中响起，带着一丝颤抖，却没有任何犹豫，“我看到的不是‘吸血鬼’，我看到的是爱德华。是他的善良，他的克制，他的痛苦，和他愿意为我们所做的一切。这条路由我来选择，所有的代价，也由我来承担。”

她的目光最後落在塞莉娅脸上：“塞莉娅姐姐，信任需要基础，对吗？这就是我选择的基础。”

回廊中一片寂静。只有各种自然能量流动的微弱声响。

精灵们沉默着，震惊并未消退，但苏尔斯的坚定，让那些不赞同的涟漪暂时停止了扩散。

爱德华感受到她手心传来的坚定不移的力量，那股几乎要将他冻僵的自卑和冰冷，似乎被这小小的温暖抵挡住了一丝。他依旧不敢擡头，但被她紧紧握住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回握了一下。

“我的孩子们。”古树精灵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令人不由自主屏息的威严与平和。

所有的窃窃私语瞬间消失了。精灵们都望向这位最古老的长者。

“本质并非枷锁，孩子们。它是起点，而非终点。生命的河流奔涌向前，其伟大不在于固守源头的那一滴水有多麽纯净，而在于它一路汇聚丶包容丶前行时所展现的力量与广度。”

他看向爱德华，目光并无敌意，只有一种深沉的审视：“这冰冷的躯壳里，居住的是否只是一味掠夺的欲望？还是在漫长的黑暗与挣扎中，也淬炼出了别样的意志与选择？”他的目光又转向苏尔斯，变得温和，“而这水的女儿，她的心灵最清澈，能否映照出我们因陈旧伤痕而可能忽略的真实？”

最後，他环视所有精灵，：“我们今日聚集于此，不止是为了重复古老的仇恨与划界。我们是为了拯救一个被‘本质’所囚禁丶所伤害的同胞。若我们自己却先被‘本质’的偏见所囚禁，画地为牢，那我们所抗争的，究竟是什麽？”

树灵的话语如同沉重的暮鼓，敲在每个精灵的心上。回廊中一片寂静，先前那些尖锐的质疑和排斥的目光，虽然没有立刻完全消散，却明显缓和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思的静默。古老长者的智慧，像一面镜子，照见了他们可能存在的另一种狭隘。

爱德华依旧低着头，但树灵的话如同一道光，照进了他心中最自卑阴暗的角落。那话语中没有宽恕，没有轻易的认可，却有一种更为宏大和更为公正的视角，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被理解的震颤——不是作为一个吸血鬼符号，而是作为一个挣扎丶复杂的个体。

卡伦家族的成员们站在回廊稍远处的阴影里，他们清晰地感受到了精灵们投来的质疑目光和瞬间冷却的氛围，也看到了爱德华下意识的退缩和苏尔斯紧接着的坚定。

卡莱尔的脸上掠过一丝深切的痛楚与理解。他太熟悉这种因身份而遭受排斥的目光了，几个世纪以来，他和他所爱的家人一直生活在人类社会的边缘。此刻，他看到自己的孩子再次承受这种痛苦，他的心为之揪紧。他微微向前一步，并非要介入争吵，而是表明，爱德华的身後始终有家人存在。埃斯梅望向苏尔斯的眼神则充满了感激和认同——这个女孩，正在勇敢地守护着她珍视的孩子。

卡伦家的吸血鬼们没有一拥而上，也没有出声辩解。他们知道，这是爱德华和苏尔斯需要自己面对和解决的，但这也不意味着他们就能无动于衷，他们稳稳地立在爱德华与苏尔斯的身後，仿佛在说，无论世界如何反对，家人，永远站在你这边。

古树精灵的话语改变了城堡内的氛围。那基于古老伤痛的质疑并未完全消失，但它被一种更为迫切的现实暂时压了下去——他们共同的敌人正在逼近。

塞莉娅深吸一口气，率先打破了沉默，她走向卡莱尔和埃斯梅。

“卡莱尔阁下，”她开口道，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沉静，“你们刚从外界归来。沃图里的动作有多快？他们集结了多少力量？”

这个问题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内部的情感纠葛拉回了外部的致命威胁上。

卡莱尔上前一步，冰蓝色的眼眸中满是凝重。“很快。”他言简意赅，“阿罗的许诺，或者说谎言，对许多家族而言是无法抗拒的诱惑。我们沿途感受到了，许多黑暗的吸血鬼正在向沃尔泰拉汇聚。”

爱丽丝纤细的眉头紧蹙，她靠在贾斯帕身边，仿佛在倾听远方无声的交响乐。“混乱，贪婪，狂热…很多，非常多。像黑色的潮水…而且…”她喃喃道，她猛地抓住贾斯帕的手臂，指尖微微发白，“…他们动了。阿罗没有等所有人到齐，他已经派出了先遣的队伍，由凯厄斯带领…方向——是这里。”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了整个回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