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迟目光凝滞一瞬,周璇那歪头的浅笑似乎灼了邓迟的手,他慌乱无措地甩开周璇的触碰,推门离开。
周璇看着邓迟的背影消失,迟迟没有动作。
邓迟的反应很奇怪,自己没有看错,刚才她握住邓迟的手时,对方浑身都在颤抖。
难道是因为在害怕待会当衆的发言吗?但是不应该啊,以邓迟的履历来看,他可是少年天才,连续跳级,在世界一流学府S大本硕博连读,更甚者,师从生态舱领域泰斗,大小研讨会丶交流会不可能没参加过。
这样的天才学者怎麽会害怕在小小的植物研究所发言?
难道……
周璇若有所思,邓迟的症状她似乎有些熟悉……
周璇甩了甩脑袋,只当自己是多管闲事,转身正要离开,却见邓迟的西装外套被落在了楼梯间的窗台上,她拿起衣物,索性又回到了报告厅。这次交流会的内容她也好奇,打算听完报告,顺便把衣服拿给邓迟。
她挤进了人满为患的报告厅,在第一排最左边的角落找了一个座位。恰好离发言嘉宾的座位很近。
葛一秋是主持人,上一个嘉宾的讲话结束,雷鸣般的掌声里,她报幕道:“下面有请纳米生态舱领域的专家,邓迟先生上台发言,大家掌声欢迎!”
闻声,邓迟起身,恰好从周璇的身边走过。
周璇注意到头顶投来的目光,但是没有在意,她专心等待邓迟的讲话,她很想知道这邓大科学家到底能不能像葛一秋所说的那样,帮到她。
她低下头记录,头顶传来好听清润的男声,连贯流畅的法语从邓迟口中传出,又通过话筒回荡在整个报告厅,周璇在法国待过一年半,只觉得邓迟的法语很有韵味,格外动听。
但很快,她察觉到,报告厅响起观衆的窃窃私语声,她起初以为是大家跟他一样觉得邓迟的法语说得好听,但她很快察觉到,不对劲,邓迟用法语在发言,却没有翻译。
当她反应过来时,大家议论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大,甚至有些盖过邓迟的发言。
周璇听到身後的几个研究员在交谈。
“哎——不是,这邓学者怎麽用法语发言啊?”
“对啊,在座的都是中国人,他……这在法国留了几年学,不会是连母语怎麽说都忘了吧……”
“装什麽装啊,崇洋媚外呢,什麽天才学者,我看啊,卖国贼还差不多!”
闻言,周璇的眉头一蹙,恰好这时葛一秋的信息发来:
“卧槽,没人给我说需要找翻译啊!”
“这人咋回事啊,中国人连中国话都不会讲了,老娘的交流会要被他搞砸了!55555”
周璇很快敲击键盘:“别急。”
发完消息,周璇拿着手里的纸和笔,站起身,朝着邓迟的讲话席走去。
邓迟看到衆目睽睽下来到他面前的周璇,停下了发言。
周璇冲他点了点头,而後接过邓迟手里的话筒,转身对衆人道:“实在抱歉,电梯人太多,我来迟了,为影响大会开展向大家道歉。接下来,我将为邓先生翻译。”
随後,周璇转身将话筒交还给邓迟,手指在触到邓迟手背的时候,安抚性地抚过。
“麻烦邓先生将刚才的几句重新讲一下,我来翻译给大家。”说完,周璇绕过桌子,她在落座前,还十分自然地打开了邓迟身侧紧闭的窗子,而後拿起纸笔,擡手给邓迟示意。
接着,邓迟那好听的法语重新在报告厅里响起,但是,这一次,他的语速减慢了很多。周璇也注意到,邓迟刻意替换了之前使用的一些专业术语,这样极大地减轻了口译的难度。
宽敞明亮的报告厅里,回荡着一男一女的动听音色,两人的声音默契而清晰,很快引得衆人连连点头。
邓迟说完了一段话,停下来等待周璇翻译。他的馀光恰好能看到坐在他身边伏案疾书的周璇,两人坐得很近,周璇的呼吸喷在他的手背,他暗暗将手收到桌下。
周璇一边用笔记录,一边在邓迟结束一段讲述後,开始向观衆翻译。
周璇的声音清越甜润,没有扩音器的噪音,完美无瑕地飘入邓迟的左耳。借着周璇打开的窗,邓迟嗅到周璇身上的气息,那是一种草木香,很干净,还夹杂着实验室独有的酒精味道。
方才浑身的颤抖不知何时停止,後背的冷汗也已消失不见。神色认真丶鬓发微垂的周璇,竟似有镇定的作用一样,让邓迟神色缓缓舒展,继续演讲。
最後,这场发言顺利结束。台下掌声擂动。
葛一秋接过周璇手里的话筒时,朝她递来一个感激涕零的眼神,周璇笑了一下,和邓迟一起走下讲台。
邓迟径直走出报告厅,去了洗手间,他用清水洗了脸,衬衣的衣襟被打湿,贴在胸前,露出玉色。卫生间的拐角处,他看到了等在门口的周璇。
“喏。”周璇把邓迟的外套递给他。
“谢谢。”
“什麽?”周璇以为自己听错了,高冷寡言的邓大学者竟然跟她主动说话了。她满脸惊喜,仰头看着邓迟。
面前人却再次像锯了嘴葫芦,抿着唇,微微蹙眉,沉默不语,眼神甚至透露出一点无辜。
周璇眉头一跳,整得像是自己把人家欺负了,她只好摆摆手:“算啦。”
“你……”周璇语气顿了顿,“是不是患有阿斯伯格综合症?”几次和邓迟接触,周璇有了这个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