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暮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小小的宇宙。”
底下听讲的人神情如痴如醉,他们没注意到洛暮在说出这句话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没注意到她表情里隐藏的淡淡的忧伤。
她继续讲下去,脑中想到的却是孩提时代她读到“肥美多汁的牧草”这个词後,饱受诱惑决定要去尝尝草的味道。那天她背着母亲撕下家中富贵竹的叶子。
说来这捆竹子还是她从小学举办的跳蚤市场上买到的,连带一个玻璃花瓶,只花费了非常微小的代价——小学生哪懂什麽价格,卖出去就好了。母亲接她放学时大吃一惊,不知道瘦小洛暮是怎麽扛动这麽重的东西。
她们回到家给花瓶注水,修剪富贵竹的根部,把这丛翠绿养在清澈的水中。後来她们换过好几捆竹子,只有花瓶一直没变,从透亮到染尘,最後雾蒙蒙的看不出原来的美貌。十年後洛暮离开左拉,富贵竹留在家里悄无声息地枯黄焦脆。
洛暮把竹叶塞进嘴里,在孩子心里草和竹子都是一类东西,何况家里的竹叶看着青翠欲滴,想必味道更好。
咬断叶片的那一刻她被糟糕的气味冲得泪流满面,但还强忍着坚持咀嚼。直到最後咽下去,洛暮才终于承认自己受到了欺骗,且做了件极蠢的事情。
想来那时她执着顽固的性格就已经初现端倪,以至于母亲无数次说她过于倔强。但洛暮一点不後悔,在她认知中凡事必须亲自试试才会知道个中滋味。
时隔多年,洛暮又想起了当时嘴里竹叶的味道,她在心里反复念着“小小的宇宙”这个词,像是要把它咀嚼到满嘴苦涩一样。
窗外,李秋阳注意到这几个士兵没有离开,他皱皱眉头问:“你们怎麽还在这里?”
“我们,我们看连长在这里……”
“哦,我是路过,顺便看看三连在做什麽。没事的话就走吧。”李秋阳说。
士兵们如蒙大赦地逃离了,只留下李秋阳站在窗外,不知道在思考什麽。
洛暮的讲话声停止了,房间内响起一阵椅子挪动的声音,看来三连的授课也结束了。李秋阳立刻远离窗边,快步走到庭院,仿佛从未从那里待过一样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很快,三连的士兵从前後两个门有组织地走出来,很多人脸上还带着长时间沉浸後的眩晕。最後走出来的才是三位军官。洛暮对自己的两个队长说:“听累了吗?”
“完全没有,连长你真的很适合做老师。”白越说。
“别别别,我最不喜欢做老师了。一想到应付小孩子就深恶痛绝。”洛暮连忙摆手。
“不用和小孩子打交道啊,去军校做老师。”布莱尔笑道。
“这也不行,天天教书多枯燥啊,还是喜欢做连长。”洛暮说。
她说完,三个人都大笑起来。布莱尔问:“那连长能再讲讲刚才关于阿纳斯塔西亚的历史故事吗?详细一点,喜欢听。”
“当然可以。走吧,路上讲。我们三个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
其他两人当然不会拒绝。
“这算不算我们的第一次聚餐?”布莱尔问,很高兴的样子。
洛暮作思考状:“那未免有些朴实无华。等到今後诸位都是上校或者大校了,回忆起来我们第一次聚餐居然是吃食堂,这份情谊很有一种相识于微末的感觉。”
白越笑了:“真能有那麽一天吗?上校或者大校,我今晚就做这个梦!”
“怎麽回事,都做梦了还给自己设限,往高的梦!要是我的话,肯定就梦自己当元帅。”洛暮笑着说。
“不愧是连长,就连做梦都比我们要大胆。咳咳,那我调整一下,少将,少将就行了。”白越说。
他们三个笑得喘不过气来。
“好啦好啦,做梦前先去吃饭吧,不然刚登上授勋台就饿醒了。”洛暮率先走出两步,忽然又问道:“刚才一连连长在窗外,你们注意到了吗?”
“完全没有,我们是背对窗户的,他在那里做什麽?”布莱尔问。
“也许只是顺便听一下,好奇我们在做什麽。我感觉李秋阳还算是很好相处的人。”白越说。他之前暂代连长一职,与李秋阳打交道比较多。
“问题不大,下次见当面问问好了,有些事情坦坦荡荡说反而效果更好。”洛暮做了决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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