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佛经中那种,‘衆生陷溺在生死的泥沼中,难以出离’的意思,而是指女子身不由己,活不成山间月云中碧时,那便随分行事,安于生活本身。
如此,反而不至于如自己这般,陷入‘未得真觉,恒处梦中’的悲惨处境。
何年和三娘相视一笑,大有泯去恩仇之意。沈夫人心里那颗石头,这才真的落下了,也露出发自真心的欣慰笑容。
何年自然知道,天长地久的爱护中,沈夫人对三娘,早就生出了母女亲情。只是,她如今不在意这些,也就不会拈酸吃醋,难过介怀了。
父亲和兄长们不在家,她们娘几个在母亲的小院里,热热闹闹的用着午饭。
等到日头西斜的时候,何年才起身回将军府。
而宋相的小儿子,冲撞四圣真君的造像,导致玉像破裂的事情,也在京中传开了。
一同流传的还有亦真亦假,添油加醋的传言,说宋相一家,定然做了对不起亡灵的事情,才会这麽多年,不敢进大昭寺进香。
所以,宋小郎君初入往生殿,就惹来真君降怒。此乃邪祟入神庙,不得允纳之兆。
何年听闻侍女们打听来的消息,皱了皱眉,心中疑虑更深了。
知道李信业在书房处理公务,她遣散侍女,亲自进内厨房,熬了一碗汤,端送到书房里。
李信业见她放下食盒,笑意不达眼底,就知道她是来找自己算帐的。
“这两日天冷地寒,我见将军劳碌辛苦,特意为将军熬了一碗汤。
守在门外的沥泉开心道,“夫人可真好,请将士们吃烤全羊,还给我们将军熬汤喝。。。”
疏影硬着头皮,勉强挤出笑容。
她实在不敢想象,那碗芥子碾细,过滤掉杂质,加入生姜粉和胡椒粉,佐以黄连的滋补汤,喝下去是什麽滋味。
李信业被新婚妻子扶着肩,看着面前黑糊糊的汤药,平淡道,“有劳沈娘子了。”
他低头喝了一口,眉头不曾皱一下。
何年摁住了玉碗,笑着道,“将军不怕我下毒。”
李信业闷声道,“沈娘子说笑了。”
他知道她做坏事时,心虚不已的样子,也知道她吃亏报复时,理直气壮的样子。
现在显然是大小姐生气了,拿他出出气。
他若是不让她这口气通畅了,她就会变本加厉。
“第一次做汤,没个轻重分寸,不知道滋味如何?”
李信业看了她一眼,腹部如被利刀拆解,口中却道,“滋味甚好。”
“那将军多喝一点。”
李信业忍着恶心,一口饮尽。
果然,女娘见他乖顺喝完,这才抽出手,转身坐在榻上。
眸光温和道,“这是四君子汤,用于脾胃气虚之症,只是我观将军言行,并非君子之为,故而加了些佐料,替将军发发热毒之气。”
李信业自知理亏,道谢接纳。
只是,片刻之间,他的肩颈,下颌和眼窝,都滋生出燥热感,肚子里更是翻江倒海,辛辣酸苦难耐。
何年见他痛苦又坚忍的样子,心里舒坦多了。
这才问道,“将军打算何时丢出宋相通敌叛国的罪证,如今这般装神弄鬼,挑弄民心,实非君子所为!”
“往生殿内,供奉的也有李老将军的牌位,将军这样做,不怕搅弄的死者不安,生者不宁吗?”
李信业只觉她分明坐在对面,呼吸却如草茎贴着耳垂,吹进了耳蜗里。
他面皮紧绷,语气却疏淡道,“死者已死,生者若不能为其报仇,那些寄望也是虚妄。”
“更何况”,他直直看着何年,“沈娘子也说了,宋相势大,某若是交出全部罪证,就暴露了自己,以後就是衆矢之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谈何复仇?”
他前世就是实心眼,正面与宋相硬刚,才会寸步难行。最後让那群文臣,以‘莫须有’之罪加身。
重来一世,他自然也想让宋相尝一尝,衆口铄金,被舆论架上断头台的感受。
“沈娘子应该知道,证据确凿,不如让对方陷入自证,毕竟,这世上最难的事情,是自证清白!”
“将军想要宋相自乱阵脚?浑水摸鱼?”何年站起身,将碗盘收拾到食盒里,凑近他道,“今日宋郎君手腕处起了红疮。。。”
何年说完,见李信业脸色微变,扒开自己的袖口。
李信业看见她皓雪般的手腕上,也是细密的小疙瘩。
“将军常年在军中生活惯了,岂知京城中的贵公子们,各个养尊处优,一点硫磺香,就足以滋生风疮和湿疹。”
李信业确实没想到,开着槛窗通过风,他们竟然这般娇弱。
“将军要宋相自乱阵脚,可想过这般操作,稍有不慎,也会自露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