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种火球法子,最初为北梁女帝所制,某後来为了守城,确实翻遍古籍,寻求良策,又尝试改良,可蒺藜火球之所以能爆炸,正是在于高温下陶片会爆裂,而铁片却不会。。。”
“铁片不会,是因为制作火药的硝石,不够提纯。若是提纯後,以抛石机射至敌军出现的地方,不需要外力就能爆炸,而且威慑力可以提升数倍,不但会伤及敌军战马,就连马上的骑士也难幸免。。。”
何年心知,李信业能想到给玉像深度上蜡的法子,就是因为他在北境常年与硝石丶硫磺和石蜡打交道,她虽然不知制作火药的具体配方,但稍加点拨,凭借李信业的军事天赋和专研精神,自然很快就能找到突破口。
果然,听到何年提及硝石提纯,李信业胸中有了想法。
若是果真如她所言,改用铁片替代薄瓷和裹竹为球,又能産生同样的冲击力的话,用于对付擅长马背上作战的北梁骑兵,确实是绝佳的利器。
“这些够吗?”何年见他感兴趣,加了筹码,“我知道的不只这些,将军可心悦诚服?”
李信业原本坐着,这会站起身,聚精会神的看着图样,听了她的话,不免回头凝视她。
两人同样伏在桌案上。
他回过神才意识到,他们之间没有距离,她软绒绒,暖烘烘的胳膊,正贴着他的手臂。
女娘却毫无知觉,认真凝着他的眼睛道,“将军,庆帝不珍惜的忠诚,我会珍视如宝,定然不负将军信任。”
寒凛静谧的空气中,李信业听到星辰脆裂的声响。
他觉得身体里涌动着血泡,又不断炸裂。他的心也一阵松又一阵紧,摇曳的烛火晃得他头晕,尤其是她的眼睛,在灯火下鲜亮的发光。
何年见他动容,接着道,“将军应当知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权术毫无意义。一个月後,我会假孕帮助将军脱身,将军用我教你的办法拿下塑雪城。”
“一旦攻下塑雪,就如一把尖刀插入北梁腹部,到时北境军进可攻退可守,而我会在京城为将军做内应,为将军制造正当的屠龙借口。若是我欺骗将军,将军挥兵南下之时,自可取我性命。
“至于宋家,等到将军事成之日,宋家不过是刀俎之肉,任将军处置,将军何必急于一时?”
李信业带着雾痕的眼睛,无声打量着她。
“说来说去,沈娘子还是为了救宋郎君的性命?”
“救宋郎君的性命,不过是为了成全过去的情分罢了。我知道将军憎恶宋家,让将军手下留情是强人所难,但将军报复宋家任何人,我绝不会阻拦,唯独希望将军留宋檀一命,全了我的私心。”
李信业看了看面前的图样,苦笑道,“一个郎君而已,居然值得沈娘子这般费心?沈娘子既然拿出这麽多的诚意,某又怎会不同意?”
何年忙活一日,如今保下宋檀性命,方觉疲累虚浮,平静道,“将军既然同意了,那我先回房休息了。”
她走後,李信业在书房,又对着图样研究了一会。
等他洗漱完毕,回到後院时,女娘已经睡熟了。
室内红鸾天喜的布景已经撤掉,她盖着的被子,是茭荷色金鱼水藻纹锦被。
火炉旺盛,无焰而有光,映照的她脸庞潮红。
锦衾半褪在腰间,露出月白里衣,勾出薄如蝉翼的肩胛骨。
李信业坐在黑漆围子榻上,看了一会,才起身上床。
他在黑暗中睁着眼,她的气息如同雪花一样,在整个帐幔里漂浮,掉落在他的瞳孔里,化作了湿润的雾气。
李信业翻身对着她,许久,他忍不住伸出手,隔着一指的距离,慢慢抚摸她的背部,肩膀,後脑。。。
一丝头发蓬松的翘了起来,被他灼热的手指,勾缠在中指上,炉光之下,闪闪发亮。
那种渗入骨髓的渴望,心潮澎湃的爱,化作一种清晰的痛苦。
越克制越痛苦。
他的手佝偻在半空。
女娘不知梦到什麽,低低呓语了一句。
他凑近想听清她说的是什麽,她却懒散翻了个身,正对着他。
正当他不敢动,感受着她幽兰的呼吸,轻喷在胸膛时,女娘涌进了他怀里。
李信业只觉呼吸凝滞。
前世,他们最美满的时候,她也从未这样将头贴着他的胸膛,手臂缠着他的脖子,似乎怕他会跑了。
他不确定前世是个梦,还是眼前是个梦。
也不敢相信,他曾贪执的一切,付出代价没有握住的月亮,会自己落入他怀里。
李信业的理智,在夜晚全线崩盘。
他将她搂在怀里,任她鼻息萦绕在他脖颈上,这一次,他听清她喃喃自语的是,“不是我。。。”
她拖着鼻音,似乎很委屈。
李信业抚摸着她浓密的乌发,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郭静姝’。
李信业动作凝滞了。
前世御史中丞,郭路郭大人的女儿郭静姝,正是因掉落将军府的白莲塘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