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还在无声飘落,细小的雪粒,反射着日轮昏白的光,在将军府的琉璃瓦下,投下黯重的阴影。
何年送别所有贵女後,疲惫的坐在塌上,听着沥泉回禀事情。
她上午问起李信业的行踪,沥泉和府中暗卫,皆不知晓。
沥泉出门去打探,这会儿才回来。
低眉垂眼道,“禀少夫人,将军昨晚宿在营房。他说夜里忙完事情太晚了,怕搅扰了少夫人清静,索性留在了城外。。。”
沥泉不自觉声音低下来。
“那将军现在何处?”何年抿了一口茶水,她说了半日话,嗓子乏得很。
沥泉有气无力道,“将军还在墩台,将军说今日冬至,军中要吃暖炉宴,恰逢府中宴请贵女们,他不方便露面,等陪北境军吃完暖炉宴再回来。。。”
何年抚着玉杯的手指,微微捏紧。
沥泉连忙道,“将军让少夫人放心,左寺丞去封丘的事情,他昨日得知後,就派遣承影等人一路暗中护送着呢,少夫人的兄长不会有事的。”
她将杯子搁置在几案上,通透的白玉杯落下时,发出沉闷的声响。
沥泉激灵的收了收肩,小心翼翼敛住呼吸。
何年揉着眉心,语气缓和道,“沥泉,将军平日里的行踪,你们这些亲近的侍从也不知道吗?”
沥泉摇了摇头。
“将军交待什麽,我们就做什麽。将军说府里要办冬至宴,让我在府里帮忙,我今日就留在府里帮忙。。。”他老实回答。
何年摆了摆手道,“罢了,你忙了大半日,也去歇一歇吧,今天的馄炖口味丰富,叫内厨房的侍女们煮给你吃!”
沥泉出去後,何年久久没有动弹,心里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让她心绪不宁。
这几日,她一直忙着操劳冬至宴,夜间除了梦见元和四年,郭小娘子跳湖那一次的冬至宴外,还梦到了她嫁进将军府的三年里,度过的每一个冬至情景。
沈初照有自己过冬至的小癖好。
若是冬至有雪,那定然要举办冬至赏雪宴。若是冬至无雪,就携友人去曲院街赌石赏灯取乐。
去岁无雪,但宫中举办了盛大的宫宴,天子宴请百官,皇後娘娘也在风华殿宴请官员女眷,沈初照在皇宫过完了冬至。
而元和二年和元和四年的冬至日,皆大雪飘寒,沈初照在家中举办了‘消寒会’。
这是贵女们心照不宣的游戏,从冬至日开始,每逢‘九’日都有贵女,轮流作东道主举行宴会。大家围炉吟诗作画取乐,宴请人数须得是九的倍数,行酒令时也要以‘九’或与‘九’有关。
而这两次冬至宴会,沈初照和李信业都吵得不可开交。
元和二年的冬至,沈初照在花厅宴请几个手帕交,她特意交待李信业,当天要宴请朋友,希望他不要在家。
她不想向女伴引荐夫君,甚至不想让她们看见夫君。
李信业表情受伤,沉默的离开了。
他一日未回,晚间喝醉了酒回来,两人吵了起来。
李信业说,冬至是要陪家人吃馄炖的,他许多年都在北境过的,回京第一年的冬至,原本打算陪妻子和母亲煮混沌吃,结果却落得个有家不能回的境地。
元和三年的冬至,无雪,沈初照有心弥补,陪李信业在曲院街过得冬至,两人如普通情侣一般,赏玩京城的酒肴丝竹,歌吹杂作。
沈初照带他玩斗茶,次次都赢;而李信业陪她玩射箭,箭无虚发。
剥离高门贵女的身份,脱去了将军盔甲,二人容貌出衆,珠联璧合,又彼此互补,吸引了许多市井艳羡。
而宿命似乎以争吵开始,也要以争吵结束。
元和四年的冬至,郭小娘子在将军府跳湖,两人为处置李妈妈的问题争执不休,那也是一个不美满的冬至夜。
两人吵架之後,冷战数月。
何年有心改变历史,她特意准备了百味馄炖,又早早结束了宴席。
她以为今晚是美满的,李信业却同样一日未归。
何年舌根都是涩味,不明白憾恨为何无法弥补?更不明白,是这一件事无法弥补,还是所有的事情,都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