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他还管理不好内宅,家中丑闻不断。
可没有宋居珉,他又有何人可用?
晨光透过琉璃窗,在青砖地上割裂出暗红色斑纹,群臣跪在阴影下,连连叩首,恳请天子息怒。
殿外北风撞碎在蟠龙柱上,官员们衣袍下摆洇开水渍。
待庆帝压下怒火,冷声道,“衆卿平身吧。。。”这声赦令裹着冰渣,任谁都能听出天子龙颜不悦。
站起来的沈初明,却率先出列道,“啓禀陛下,臣有本参奏!”
庆帝的翡翠扳指,叩在鎏金扶手上,面无表情道,“沈卿要参奏何人?”
沈初明义正言辞道,“臣要参奏巡检司检使唐廷蕴,金紫光禄大夫陆万安,通敌叛国,私贩北梁谍子,协助北粱贩卖私奴,盗取军器图谱和朝廷情报。。。”
庆帝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腾的一下窜上来。
他本想让大理寺彻查归德将军,和金紫光禄大夫的死因,揪出背後藐视君威的真凶。。。
结果,沈初明却开始调查陆万安通敌叛国的事情。
最让他不满的是,宋居珉大概是自顾不暇,居然放任沈初明从封丘顺利归来。。。
这几日,沈初明多次求见,庆帝都以身体抱恙为由拒绝,还让他先查谣言的事情。
本以为多次暗示,他该明白轻重缓急,却不曾想这个大理寺左寺丞,远不如他的父亲沈尚书有眼色。
“沈卿。。。”庆帝望着年轻人酷似其父的眉眼,喉间泛起御药院新熬的苦参汤味道。
“当务之急,是先彻查谣言之事,揪出操纵谣言之人,平息朝廷内患,挽回诸臣颜面。若是朕再纵着你参奏,朝廷内部争端不休,难有安宁之日,那满朝文武在百姓面前,还有何可言?”
庆帝馀光瞥见沈初明绯袍下摆,晕染的深色水痕,知他向来务实能干。身为帝王的惜才之心,让他意味深长的开导着年轻人。
“沈卿可知,谣言是疯长的藤蔓,今日放任不管,明日就能绞断这满朝文武的脊骨,这九重宫阙的威严?”
沈初明却是倔强的性子。
“啓禀陛下,臣就是为了查出谣言操纵之人,这才要参奏检使唐廷蕴。”
他步上前,递出连日搜查的证据。
“陛下,自从谣言甚嚣尘上後,裴少卿就率先查封了满京城的大小刻坊,巡检司也彻查来往京城的闲杂人等,以及进出京城的物资和车辆,可谣言还是难以平息,这是因为玉京城中,北粱探子早就安营扎寨,无处不在。。。”
沈初明官靴碾过满地碎影,一字一顿道,“更因为掌训甲兵,巡逻州邑,控制京城枢纽和治安的巡检司,早就沦为了北粱渗透大宁的工具。”
“陛下想一想,若不是北粱在背後操纵,谁人胆敢刺杀朝廷命官如探囊取物?谁人会造谣生事羞辱大宁朝臣而毫无忌惮?”
“陛下眼下若是从调查谣言入手,宛若沸水泼雪,只能解决眼前纠纷,日後问题必会层出不穷。正如前日查封了刻坊雕版,今日就冒出木头活字,皆因扬汤无法止沸,唯有陛下早下决断,趁早釜底抽薪!”
沈初明清朗的声音,劈开满殿死寂。
他铿锵有力道,“微臣呈递给陛下的证据,是陆大人和北粱探子的私下通信,巡检司唐廷蕴当值期间,从大宁境内运往北境的私奴数目,以及以经商为名,从大宁掳走的千万两真金白银。。。”
副相参知政事韩焘,在宋相的眼色下,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说,“陛下,臣以为沈寺丞所言,不无道理!”
韩焘的喉结滚了滚,官袍後襟已洇出冷汗。
“陛下您想,谣言如野火过境,焚烧满朝文武,又如附骨之疽,噬尽宫阙梁木。若不是有阴兵借道,魑魅魍魉暗煽阴风,断不能燎至九重宫阙,攀上九重丹墀!微臣只担心,这是有人要效仿当日的二皇子,妄图动摇国本,颠覆陛下的江山!”
鎏金扶手上的翡翠扳指,骤然凝滞,庆帝半张脸浸在鹤嘴宫灯游移的光晕里,恍若暴雨前压城的黑云。
他查阅着沈初明递交的奏章,眼瞳阴沉得瘆人。
许久,高坐上端的庆帝,才沉重开口道,“以诸位爱卿之见,这谣言是北粱人在背後作乱,而朝廷里面有人做内应?”
沈初明肯定道,“回禀陛下,北粱和大宁虽然签下代北合约,可这麽多年来,北粱一直屡屡进犯,亡我之心不死。陛下忘记了吗,先帝病危那一年,恰逢二皇子和七皇子作乱。大宁朝局不稳,无暇北顾。北粱一路南下,早就超出了合约规定的疆界限,而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是北境王在前线御敌,剿灭了北粱南下的骑兵,也浇灭了他们妄图趁机侵占大宁的歹心。。。”
“正是这些年,北粱在前线无法讨得甜头,这才将重心放在京城。他们连同京城内应,将大宁弃养的女童,贩卖转运至北境,然後自小培养成探子,再安插在大宁境内窃取情报。这些女童憎恶被抛弃,又认贼作父,沦为北梁棋子。。。”
“陛下,北梁这些年,对大宁的渗透和侵占,是有计划有组织有布局的,几乎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
沈初明越说越痛心疾首,“陛下可知,这就是北粱针对大宁,专门制定的‘勃姑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