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他们就再一次进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暗流层,只能跟着飞梭自带的导航行驶的路段。
越是靠近废渊时槿心里的不安就越强烈起来,想早点到的念头也更加强烈,反而觉得路程更遥远了,流动的黑好像漩涡般把无脚鸟吸住,连同身处其中的他们。
黄色灯光打在他们背後的生活舱内,她攥住心里的不安,开口道:“我怎麽觉得这次经过暗流层的时间变长了……”
时槿本只是随口一提,找个话题缓解一下自己焦虑的情绪,没想到祝庭这会真的皱起眉头,正色道:“不太对。”
他边说着边靠近操作台,确认了转辰没有问题後又看了看此时他们身处的坐标位置。
然後他发现——
“我们已经站在进入废渊的转接口前了。”
时槿眨眨眼,看着前方仍旧是一片黑的景象,丝毫没有看见能进入废渊的光门,不好的猜想在心中浮现。她咽了咽口水:“什麽意思?”
祝庭很深地看了她一眼,轻声道:“这个转接口消失了。”
时槿仍旧不明白,也可能是大脑下意识阻挡了她明白祝庭话里的意思,她把无脚鸟在暗流层里暂时悬停了,急切地问:“消失又是什麽意思?是导航错了吗,还是进去的门开到别的地方了?怎麽会找不到?祝庭你说话啊。”
祝庭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道:“你过来我来开,找找转接口到哪了,可能是导航忘记更新了。”
时槿攥着自己的手腕,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和旁边副驾驶的人交换了位置後就蜷缩在了位置上,这会也不管什麽礼数了,她抱着膝盖变成小小的一团像要回到母体的羊水里。
时槿手搭在膝上,焦虑地咬着自己的指甲,视线紧紧地盯着外面暗流层不见五指的黑。
无脚鸟像一个找不到灯塔的小船在虚空里荡着,祝庭打转了几圈,的的确确都没有看见能够通向废渊的转接口。
他看向旁边缩成一团的女孩,长发垂着阻挡了祝庭观察她表情,他试探着开口:“时槿,要不我们先回去?”
时槿没动弹,然後忽地解开安全带站了起来,扔下一句话:“我想自己待会。”
她说完就转身去了无脚鸟的尾舱,堆放杂物和能源的地方,给祝庭留下一个发丝飘扬的背影,踉踉跄跄地跑过去的背影。
时槿在尾舱找了个角落蹲下来,不敢去想刚刚祝庭的话和他们现在的情况意味着什麽。
意味着什麽?
为什麽找不到转接口?
为什麽一直没有讯息?
无数个问题的答案呼之欲出,时槿抱着自己的脑袋,始终不愿意让那个答案出现在脑海,逃离祝庭的身边也是因为不想听见他说出那个可能,那个目前可能性最大的可能。
她的思绪忽然暂停了片刻。
原因是一阵仿佛脑袋快要炸开的头疼忽地席卷了上来,她整个人都痛的抖,紧接着进入脑袋的是一句句过去回忆里从来没有的片段。
「时槿,你去林老师那了吗?」安榆一身白大褂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头顶辉煌的灯落出七零八碎的光。
「今天练得怎麽样?」
「有个任务,那边评估说你可以胜任,去试试吧,在塔纳托斯。」晃动的记忆里时知津站在安榆旁边,轻飘飘地帮时槿做了去哪的决定。
「醒了?」灰尘飞扬,塔纳托斯的塔楼,她醒来看见一张有着一双似海深邃的眼眸的男孩。
「这就是你们的祝队,大雪人!」这是自己,在大雪里堆了个雪人,对面前一群年纪相仿的青年人笑道。
所有的记忆颠覆一样回到她的脑海里,时槿不知不觉按下了手腕的手环上紧急联系的按钮,大脑生疼地不知道该接受哪一段记忆。
匆忙的脚步里,祝庭快步走到了尾舱的门口,跨进没开灯的尾舱时就注意到了在墙角缩着的女孩。
时槿心脏重重地跳着,看向他的目光里已经彻底变了,过去那个眼里只有单纯的灵气的人在几个呼吸间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疲惫得多的灵魂。
她干涩地找回自己的声音,看着站在外面最後一缕光照到的分界线上丶眼神慌乱的男孩,吐出了三个字:“为什麽这麽做?”
站在一片贫瘠的暗流层里,找回记忆的时槿终于意识到这几年她脑海里所有关于废渊美好的回忆不过是大梦一场,而眼前的人也并不是什麽少时相逢最近才熟识的人。
安榆和时知津也不是废渊的记忆里的模范父母。
行至几年光阴,和身旁不知道多少人不是初遇,而是身份对调的重逢。
祝庭正想开口说点什麽,整个暗流层却开始震荡起来,身处其中的他们也在跟着震动起来,有如一场浩劫已经在外界发生了,无脚鸟颠簸着伸展不开站稳的羽翼。
与此同时,在暗流层之外的主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频率低些的震颤,然後是一个惊人的讯息:
防护网层级最低的废渊,因为被塔纳托斯侵入最彻底,因为异种的破坏导致防护网及大气系统全面崩溃,又碰巧赶上了从天而降的陨石流,废渊的领头人除了紧急关闭通向废渊的转接口避免祸及主城外来不及做任何事情,原本有着一百多个的废渊凭空消失了三分之二。
娱记一个个地将这个消息争先恐後地散布出去,连同一个凭空但有理有据的猜想。
废渊本来有可以早些向主城汇报情况请求支援的机会,却因为始终平和而掩盖糟糕局势的乌托邦系统让废渊人错估了本次灾难的程度,才酿成那麽大的祸端。
红字打底,所有新闻都把这一次事变称为了戈尔之预里的第二次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