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已经倒下了,身体麻袋一样重重落地,张大的嘴里未完的话再也没有机会说出,额头一个硕大的黑洞可怖无比。
本来在熟睡中的孩子被巨大的动静吵醒,睁开眼看见母亲一脸的血,"哇"的一声迷茫无措地哭起来。
刺耳的哭声防空警报般响彻天际。
女人抱着孩子的眼神里恐惧充斥,她膝下一软,脱力地跪倒地上:"我跟你们走,我跟你们走,不要伤害我孩子……"
她看样子已经被变故吓得精神失常了,不停地重复着那几句话,和孩子的哭泣组成变调不和谐的琴曲,每一个音符都歪歪斜斜地扎进时槿耳膜里。
为首的军人向身後的军人擡起手示意,从他後面随即上去了两个人高马大的士兵,一人架一边把抱着孩子的女人拖起来带走了。
时槿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紧握着枪,终究没有上前。
领头的军人转过身准备和大部队一起离开,看到巷子口一闪而过的衣角,喝道:"谁在那里?"
时槿心道不妙,在波尔维多党的人追过来前迅速地跑走了。
她快步离开那条巷子,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映入眼前的竟是年少时住过的那栋洋房,爬山虎吊在围墙上生机勃勃地占据人类的领地,时槿眼前恍惚了瞬,回头看见不远处的教堂尖顶。
她眯了眯眼,竟然看见安榆向她走过来,周遭场景倏忽一变,地面变成独属废渊的凹凸不平。
安榆愠怒地看着她:"你去哪里了?不是说过不要在安定日以外的时间出门吗?"
时槿没有说话,安静地等着幻觉结束。
安榆却走过来抱住她,她低头发现自己变成一个小孩了,被母亲整个罩住,安榆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们刚刚说的都是气话,怎麽会因为你以後什麽也做不成就怪你呢?我们只需要你在我们身边就好了。"
"小槿,答应妈妈不要忘记约定回家的时间,好吗?"
时槿想起来了,这是她失忆在废渊的一段时间,那时她还在废渊当她的小霸王,晚归不回家是常有的事情,并且被安榆和时知津惯得不成样子,随便哪句话不如自己意了就要跑走。
任性实际是被爱的衍生词,她在安榆怀里眨眨眼,掉下眼泪来。
这世界到底哪一种过去算好呢?哪一种现在能指向她曾经想要的未来呢?
时槿无声地喊了句"妈妈"。
短暂的幻觉破裂,时槿眨眨眼,周围一切如常,除了泪流满面外什麽也没有。
她的确是太久没好好休息了。时槿摇摇头把刚刚的画面摇散,最後看了一眼自己在中央城的家,然後头也不回地往另一边走去。
维格亚党政府就在这附近不远处,之前搞过投票的中央广场後面,时槿凭着权限顺通无阻地进入了修得气宇轩昂的政府内部,一路上到了顶楼。
顶楼只有一扇十几米高的墙壁,上面铺印着维格亚党的银蓝色旗帜,电梯门在身後合上,时槿在任谁看都只会觉得是墙壁的其中一个墙砖上叩了叩。
那块砖正好构成了维格亚旗帜上唯一灿金色的鸟的头颅。
墙壁顶部一道扫描光线降下来,辨认出来人身份後墙壁缓缓向两侧打开,露出里面辉煌如宫殿的屋子。
祝其衍手中握着一只拴着羽毛的皮夹,靠在暗红色沙发的靠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来人:"稀客。"
时槿踏进一步後就停下了,没有再往里走的打算,她直截了当地开口:"我的人被造梦者带走了,你知道他们现在最有可能在哪吗?"
"就这事?你平时可不会为这大老远来光顾我的办公室。"祝其衍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两鬓斑白,一双眼睛还是亮得惊人。
"林玥和斯纳德怎麽会出现在我的基地里?他们不是干草药走私的吗?"
"你应该知道他们是金家的人吧,"祝其衍喝了口桌上的热茶,慢腾腾地说:"波尔维多党有个很少露面的首相,你年纪小应该不认识,他的名字叫凯特金,也就是那个走私家族背靠的人。平时波尔维多党出面的一直是海厘,但海厘其实只是凯特金甩出的幌子。"
"海厘现在生死不明,造梦者内部已经彻底变天了。凯特金失去了得力助手,前几日被从冷林回来的造梦者残党拉下台,现在整个金家都在被清算。"
时槿皱着眉:"那和我们有什麽关系?"
"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祝其衍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时槿明白了他的意思,接着问:"我刚刚在路上看见波尔维多党的军队在抓人去做实验,你知道这件事吗?"
祝其衍身体前倾,目光如炬:"战争要开始了。"
"什麽?"时槿搞不懂他在打什麽哑谜。
"波尔维多党在想办法扩充自己的军力,从那个预言出现的时候两党就没有和平可言了,我们若是还按兵不动,只会有更多人落入他们手里。那些不是你之前想保护的人吗?"
时槿听得头晕目眩,她面无表情地咬着嘴里的软肉,一股血腥气在口腔里弥漫开时才清醒过来。她说:"先给我祝庭他们现在在的地址,我要去找人。"
祝其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给了她一个位于04号衔尾城的地址。
时槿拿到了地址,没有立马离开,而是定定地看着祝其衍:"如果能找到其他方法的话,战争是可以避免的吧?"
祝其衍没肯定也没否定,笑了声:"那得看是什麽样的办法。"
时槿利落地转身踏出了门,身後墙壁随即合上,绿色的眼底闪着复杂的情绪看着远处。
远处,乔思圆和乔恩方把前几天接纳祝庭他们用的毯子收好,偌大的教堂里又挤满了目光殷切的孩子,秋日的阳光洒得孩子们头顶一片金灿灿,乔思圆合上门,转身去教那些小孩今天的课程了。
叶瑞歌把叶琳笙住的卧室门合上,连同自己被小心守护的骄纵天真。
她垂着眼眸,提着裙摆一步步走下层层叠叠的红木梯,建筑物遮挡光线致使下的楼梯忽明忽暗,而後在楼梯尽头的殿堂,万字纹花窗的面前,她看见男人的金色头发在秋光里不安晃动。
烛火摇曳,苏尔尔在衔尾城的白色大楼底层一间四面无窗的房间醒来,饱和度很高的灰色装潢里看见自己被绑得死死的,自己刚才要杀的人全须全尾地站在面前向自己俯身,他手中一个缠绕着很多线的圆盘形状物体正在闪烁着发光。
"你是时槿的人?"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