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歹毒了。”温堇禾轻声说。
她缓缓抚过蜿蜒狰狞的针线,不小心扯到了小狐狸的皮肉,顿时听见狐狸挣扎的呻吟声。
温堇禾叹了口气,从布包中翻了又翻,总算在犄角旮旯处翻到了小小的白瓷罐。
她将罐口打开,从里面飞出数只振翅小虫,一窝蜂扑向小狐狸的伤口处啃噬。
不多时,小狐狸便从灯笼里爬了出来,只是皮毛处仍旧光秃秃一片。
那狐狸朝温堇禾拜了拜,叼走手边的一块炊饼便隐没在丛林中间。
温堇禾将小虫收了起来,擡头撞见裴因探究的眼神,语气仍是清淡如水。
“这小虫是疗蠹,专治妖灵的小伤。”她望向狐狸远去的方向,“哪个缺德货这麽糟践一个低阶狐妖,真是人面兽心。”
“不过,你这玉佩倒是别致。”温堇禾话锋一转,垂眸看向他腰间的玉佩,状似无意般说到,“能抵挡尸鬼,竟也能识别妖灵的气息。”
裴因听後拿起玉佩左右端详了阵,轻声说道。
“是我母亲赠予我的,小时便戴着了,说是可保平安。”
“那你可知这玉佩为何会护你周全?”
温堇禾将目光移向他的脸,像是要从中探个究竟。
裴因摇摇头,只记得约莫七八岁那年,母亲将玉佩挂在他的身上,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可将玉佩摘下。
于是他这一戴,便是九年。
“据我所知,非同一种妖气不可共存。”温堇禾垂眸,长睫隐去眼中的暗涌,“可这玉怪得很,集合了衆妖的精气,将它们困在其中,像是将妖炼化了。”
炼化?
裴因心头一跳,一股无名的熟悉感涌上,像是藏在久远的记忆中,不知在哪听过这二字。
“可妖性本恶,若是不将它们捉住,将来也是要害人的。”他虽觉有些残忍,可还是硬着头皮说。
温堇禾嗤笑,她斜睨了他一眼,问道:“从哪学来这麽迂腐的想法?”
“从小夫子就教······”
“夫子夫子,你都快成老夫子了。”温堇禾朝天翻了个白眼,掏掏耳朵不愿听他念经,“若妖从不害人,那它难道生来就是坏妖?可若人曾杀人放火,那他便不是坏人了?”
裴因抿了抿唇,沉默不语。
温堇禾接着说:“万物生而平等,它们吸收天地灵气修炼成妖,为何偏就低人一等,给它们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她顿了顿,唇边勾起一抹嘲讽。
“难道人就是什麽高贵的东西吗?”
裴因怔然,他深觉温堇禾说的颇有几分道理。
可这些所谓歪理到了太傅与朝中衆臣耳中便是大逆不道之言,定会将她打入妖道,与妖孽为伍。
忽而想起方才那只小狐妖,他低头看向玉佩,轻轻摩挲了几下,心中恍若有块地方生根发芽。
将灯笼与小狐妖缝在一起的人又是什麽好人呢?
恃强凌弱,难道不也是衆人口中十恶不赦的妖孽吗?
“人分好坏,妖自然也有好坏之分。我看将妖一棒子打死的人才是居心叵测。”温堇禾将小黑抱了起来,低头揉搓了几下它的头顶,“是吧,小黑黑。”
天尽头朝阳跃出,红艳艳染透了整片山谷。
篝火仍在燃烧,跳跃的火舌映在温堇禾的眼底,也化成了一寸朝阳。
远方山影渐虚,裴因望着她的侧脸出了神,将烬未烬的柴堆勾勒出她温润的眉骨,烧得整个人暖融融的。
长睫微微垂下,轻轻颤动像是蝴蝶振翅,扫过裴因的眼底。
噼啪作响的枯枝催他回神,掌心早已被印出硌痕。
他仓皇别开眼,只听得胸中轰然作响的心跳。
“裴大人不急着赶路吗?”温堇禾眯起眼,望向远处的朝阳,“这麽些时日怕是真的赶不上了。”
“那就只能被朝中那些老东西弹劾了。”裴因摊开手,满不在乎。
“裴大人求求我,说不定就有法子了呢。”温堇禾回首朝他挑了挑眉,眸中尽是得意。
裴因心中讶异,转而看向她还在渗血的右肩,温声说道。
“若姑娘所言的法子仍需消耗心神,便算了吧。”
温堇禾听後不语,正如裴因所言,这法子极其耗神,不到万不得已是断不会用它的。
只不过今日她心情好,想用便用喽。
这般想着,她勾唇一笑,双手捧风喃喃自语,而後向两侧拉开,像是要把天空撕开一道缝。
眨眼间,三人便已到了延兴门外,而馀旧一行人恰好走到此处。
温堇禾收回法术,鼻尖已沁出薄薄一层汗珠。
待裴因与馀旧汇合後,便吩咐下人安排温堇禾歇息。
可当他回过头却发现,身後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