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手结印,磅礴灵气自她体内倾泻而出,净天地咒法自上而下罩过整座石窟。
清亮的敕令犹如玉磬敲响,穿梭于妖傀间久久未歇。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凶秽消散,道炁长存——”
萧如琢悬停半空,擡掌抵住靳方夷的攻势,一个转腕夺过已送到他唇边的骨笛。
小小的骨笛躺在萧如琢掌心,只一霎便灰飞烟灭,他掀掀眼皮,面色依旧沉静如水,只是无波无澜的眸中映出几道深邃的悲悯。
他缓缓开口,与温堇禾的敕令声重合,宛若一座轰然而鸣的磬钟。
“靳方夷,你仍未明白。人妖并非对立,有错的是贪婪无度之人。他们不仅残害妖族,亦虐杀同胞。这些人与恶鬼无异。”
化为齑粉的骨笛在萧如琢的掌中簌簌落下,混在尘灰中袅袅而散。
他闭目凝神,转瞬间化成数十分身,将靳方夷围困阵法之中。
阵法纷繁,靳方夷彼时已身负重伤,长剑也早已无力握起。萧如琢最後一击已将他最後一丝气力消耗殆尽。
他强撑起残躯,体内四散的法力已分崩离析,溃不成军。
恍惚间他望向四周那数十个素缟身影,宛若一座囚笼将他围困,密不透风。
只听得那些虚影呢喃不止,像是一记木鱼钝钝敲在他的额间。
“我要灭尽的是天下恶鬼,圣上亦是。”
“禁——”
至此须臾之间,净天地一咒完毕,万物停滞。
温堇禾缓缓落地,遥望向高台之上的二人。
彼时靳方夷已然瘫倒在地,身形颓然,形如槁木,宛若丧家之犬。
一切皆已结束,妖傀悉数垂首静默于原地,宛若死去的木偶。
她长舒一口气,将目光移向祭坛之上的炼妖鼎。
眼下只要将此鼎毁去,便再无後顾之忧。
思及至此,她擡脚朝祭坛奔去,可殊不知,角落一隅有道狠戾的目光死死盯着她的背影,宛若毒蛇吐信。
就在弹指之间,躲在角落的圣人骤起,用尽全身气力,撑起妖化的手掌,朝温堇禾袭去。
早在方才他们几人缠斗时,圣人便已在心中盘算。
若想夺得妖王之力,万不可与萧如琢正面交锋,如今自己一身残躯并非他的对手。
而他唯一死xue便是那薄氏孤女,只有拿捏住那女子的命门,萧如琢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得乖乖踏入自己的囚笼。
“阿禾——”
猝然之间,温堇禾只觉身後汹涌而来的妖气迅疾逼近,耳边闯入裴因凄厉的呐喊声。
霎那间,她怔忡在原地,耳边熟悉的嘶吼声久久回荡。
她听过一模一样的声音,就在不久前,在触碰到裴因的指尖血之时。
她就已窥到此时的光景。
可命运最喜弄人,即便是早已未卜先知,可临到关头,却是如何也动弹不得。
温堇禾四肢僵直,转身亲眼看着目眦尽裂的圣人逼近。
裴因的面容在她眼前愈来愈大,直至袭来的掌风将二人紧紧锁在一起。
那股掌风将二人推至几丈开外,温堇禾只觉五脏六腑皆要移位,骨头像被人捏碎般阵痛,背後剐蹭过细小石子,只剩下火辣辣的疼。
可後脑处始终有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护着她,直至二人停下。
裴因压在温堇禾身上,仿若一座石山,岿然不动,甚至连气息也无存。
温堇禾感受不到他的生机,瞬间慌了阵脚,她颤抖着轻晃他的肩膀,断断续续的声音带着些哽咽。
“裴因,裴因,你别吓我——”
过了良久,裴因闷哼一声,颤巍巍地撑起身体,扯了下嘴角,张了张口,可自唇边喷涌而出的却是汩汩鲜血。
粘稠的血滴落在温堇禾的下巴上,尚带着他温热的体温,顺着下颚滑落到脖颈,像极了洇染而开的花苞。
温堇禾怔怔地望着他,手掌捧起去接他吐出的鲜血。烙铁般滚烫的血液顺着她的指缝流出,她哽着喉咙,双手抚上裴因的脸颊。
只见他额间青筋暴起,眼皮一寸一寸盖过涣散的双眼。
直至最後,他忽而释然一笑。
一滴清泪自他眼底而下,倏然砸进温堇禾的眼睛。
仿若晨露滴入湖泊,并未激起涟漪,随之而来的而是刺痛。
是刺到骨头缝里的酸楚,是钻心噬骨的痛。
裴因终究失了力,身子一沉重重砸在她的颈边。
呼吸从急促逐渐变得微弱,嘴唇贴在温堇禾的耳垂,翕动几下,用快要消散的声音道。
“阿禾,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