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是拿不出多少银两,可否先赊账?”他问道。
“这可不行啊,小兄弟,你大哥干的可是刀口舔血的活计,赊不起账的。”牙子好似早就料想到裴因会这般回话,他接着说,“不若两日後的子时,仍是在此处,带够一千两,我便将鬼影娃娃交予你。”
“一千两?”温堇禾实在忍不住开口,“你怎麽不去抢?”
牙子看温堇禾怒目圆睁,便放缓了声音,接着说道:“若你们兄妹二人着实凑不够,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先去此处写张借契。”
说着,他便将手指伸进茶盏中,沾了点茶水,在桌上一笔一划写下地名。
还未等茶水干透,温堇禾便一把将裴因拉走,直到看不清牙子的身影。
待温堇禾停下脚步,裴因垂眸看向她紧蹙的眉头,问道:“温姑娘这是何意?”
“你没看到他挖坑给你跳呢?待你真去借了印子钱,亏空越来越大不说,花出去的所有银两全都进了他的腰包。”温堇禾双手抱臂,斜眼瞧了他一眼,“就算你有钱也不可这般糟蹋啊。”
裴因听後不言,只是低头望着愤慨的温堇禾,眼底满是笑意。
“不就是鬼影娃娃吗,我不信我还找不到它。”温堇禾轻哼一声,擡手在空中画符,一张透金色的大网将二人罩住。
霎时间,二人的身形便消失于原地。
温堇禾施下隐身咒,两个时辰内旁人寻不到他们二人的一丝踪迹。
她看着牙子起身远走,便朝裴因招招手,示意他跟上。
二人跟着牙子穿街走巷,七拐八拐不知走到了何地。
几点稀疏星光闪烁,越走人烟越发稀少。温堇禾与裴因也越走越累,可仍要强迫自己认下这些崎岖的路。
“裴因。”温堇禾突然低声问道,“你是何时生人?”
“嗯?”裴因疑惑,但仍回答道,“暮冬之时而生。”
“是在哪一年?”温堇禾接着问。
“与温姑娘同年。”裴因说。
温堇禾听後挑眉,擡头看向裴因,眸中竟存着些许得意。
“哦,那你合该喊我一声姐姐的。”
说罢便向前疾走两步,将裴因甩在身後。
裴因在原地呆愣了片刻,忽而想起那张红笺之上的八字。
依稀记得是丁未月,正是七月流火之际,相较于年底而生的他确是大了几月。
他望着前方清瘦的背影,一时间哭笑不得。
这是记仇了啊。
约莫一炷香後,瘦牙子终于在一个棺材铺前停了下来。
那间铺子前堆着几排纸扎人,皆是黑眉红唇,腮上还画着两团绯红的檀晕。
不知从何而起的风忽然吹动纸人,竟响起猎猎之声,在静寂的夜中像是都活了过来。
这些纸人眸中空洞洞一片,咧着撕裂的大嘴直愣愣地朝前,像是要将他们的魂魄占为己有。
而仔细看去,店前的梁上却挂着张结满蜘蛛网的匾额,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驾鹤西去。
这四个字龙飞凤舞,笔锋处还淌下几道红痕,只是都干涸在了匾额上,红艳艳的,不知是朱砂墨还是鲜血。
牙子站在门前,掀起门环轻扣了三声,而後从怀中掏出个巴掌大的人偶娃娃。
那娃娃用布织成了人形,面上用毛笔画了眉眼和红唇,可一眼看去却像是真的婴孩。
本该是麻布的质地,露出的手脚和面颊却是凝脂般嫩滑,就像是鬼影套在了刚出世的婴孩体内。
这个可怖的念头方从温堇禾脑中滋生,就顿时打了个冷颤。
她向前走了几步,想看清那鬼影娃娃究竟是何而做,可娃娃却突然放声大哭,尖锐的声音刺破了寂静的夜。
牙子不知所措,他从未见过此等情形,呆滞了片刻便像哄婴孩般哄着鬼影娃娃。
娃娃的哭声愈来愈小,他照往常般将它放在门环的孔眼处,等了半刻,毫无反应。
那娃娃仍旧无动于衷,只是抽噎着转头用黑洞洞的大眼死死盯着温堇禾。
一阵阴冷爬上她的後背,未等反应过来,陡然而起的飓风便将他们二人卷到几里之外。
待温堇禾二人从地上爬起来时,再去寻找牙子的身影,却是已然无影无踪。
而那棺材铺也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