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枯荣(3)
据卷轴上所画,地宫入口正是龙德宫。
裴因借着给皇爷爷请安的由头来到龙德宫殿前,奇怪的是,偌大的殿中空无一人。
二人推开殿门,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裴因与温堇禾对视一眼,点点头,握紧腰间的短剑便向殿内走去。
他目光警惕地扫向四周,却在看到笼中半具鹦鹉的尸体时停了下来。
待他走进,才发觉鹦鹉断掉的头恰好掉在鸟笼之下,双眼微凸盯着前方,尖锐的鸟喙微张,像是有什麽话呼之欲出。
温堇禾伸手探了探鹦鸟尸体的断口,只觉一缕熟悉的气息袭来,她沉吟一瞬,擡头朝内室看去,面色愈发严肃。
“靳方夷来过。”
二人谨慎地朝内室走去,甫一越过屏风,便见地上几道喷溅的血迹。
温堇禾蹲下身,伸出两指蹭了蹭早已干涸的黑血。
眼前倏忽闪过两道虚影,她眯起眼,恍惚间看到靳方夷拖拽着昏厥的圣人走向东墙前的一幅山水画。
温堇禾站起身,行至东墙前停下。
那是一幅再寻常不过的山水画,上面题了半首没头没尾的诗。
她不经意扫过,恰好看到摆在山水画前的一尊雕像。
正是李茂昏厥前看到的那尊鎏金獬豸。
裴因跟在温堇禾身後,展开卷轴,只见上面清清楚楚圈出一个圈。
他将卷轴塞进怀中,笃定道。
“想必此处便是地宫的入口。”
温堇禾点点头,随即搭上那尊獬豸的头,重重向下一按。
那幅山水画後的暗门轰然大开。
进入地宫前,温堇禾随手画了张传声符,告诉萧如琢他们已找到地宫入口,便先行一步。
彼时萧如琢正守在宣室殿内,看到温堇禾传来的符咒後,擡手在宣室殿外设下屏障,三个时辰内旁人皆不可随意闯入。
他向圣上禀报後,便要随之而去。临走前,他听到圣上喘若枯木,呕哑咳血的声音。
“还望护裴因周全,多谢。”
地宫内昏黑如晦,温堇禾擡手掐了个火诀,一团盈盈火光霎时漂浮而上,映亮前方三丈之地。
二人紧贴着墙边向前走去,不多时眼前便现出一个巨大的石窟。
石窟四通八达,稍稍一动便可听到回声。他们自其中一条暗道走来,遥望向四周,只见每条暗道前皆堆着堆骸骨。
温堇禾蹲下身,提起披在骸骨上的烂布条,虽已褴褛,可仍能辨认出这是男人的衣物。
她扒开骸骨一瞧,拢共四五具尸首围在一起,像是生前紧紧依偎。
“这怕是工匠们的尸体。”她蹙紧眉头,冷声道。
裴因捡起一段腿骨,只见上面骨荫遍布,细看去仍能看出几段裂痕。
人在死前若是遭人虐打,死後的骨头上便会出现大大小小的暗红痕迹。
他指了指其上暗红色的斑块,对温堇禾说。
“他们生前怕是遭到非人虐待,活活困死于地宫。”
二人对视一眼,心有不忍,便将骸骨一一放好,盖上仅有的几件布衣。温堇禾掏出几张祈福符咒搁在他们身侧,闭眼默念经咒,也算是迟来的超度。
他们顺着地图指引的方向穿过一个又一个石窟,直到重又看到暗道口前,那件熟悉的衣物与符咒。
温堇禾驻足,低头看向裴因手中的地图。
“这是······鬼打墙了?”
“阿禾,你瞧那座石像。”裴因指了指石窟中央的佛像,走上前去,“我记得这尊佛像起初明明是面朝我们,如今却背过身去。”
裴因凑了过去,温堇禾微微曲指,火苗倏忽间飞到二人头顶,飒飒而下的光顿时在石像四周萦绕。
那佛像嘴角含笑,手比莲花盘坐于地。双眸微张睥睨而下,满目慈悲。
“这石像不对。”裴因摇头,闭眼回忆,“第一次来到此处时,佛像的眼睛是闭着的,可这佛像如今却睁着眼睛。”
温堇禾闻言,忙凑过去细看。
果然如裴因所言,每个石窟中的佛像虽看似相同,可细微之处就在石像的一双眼睛上。
只是,暗道口前躺着的骸骨不会变,变化的唯有眼前的这尊石像。
“也就是说——”温堇禾心头一顿,环顾通向石窟外的条条暗道,“这里的路可随时变换,换句话说,那地图就是张废纸。”
“不错,而且稍有不慎,我们便会困死其中。”裴因长叹一声,看向那堆骸骨说,“那些工匠或许就是这般枉死的。”
电光火石间,温堇禾突然扭头看向石像那双悲悯的双眼。
她蓦地忆起,在下地宫前,她曾在那幅山水画上见到半首怪诗。